也说边防线 作者:老例


咱们边防线的一个重要任务,确实是防范自己人。别处的我不知道,广东这一带的倒是听说过不少,甚至还有幸经历过。

记得《秘密图纸》那部电影吧,白华主演的,不是说那个特务拿到图纸后,就往深圳跑,要从哪里越境出去吗?当时想,我们的边防线铜墙铁壁,那么容易偷越?后来才知道,是可以偷越的。特别是深圳一带,据说历史上就有三次越境高潮,一是解放初期,大量残渣余孽就从那里涌进香港了。第二次是大跃进之后不久那年代,同样大量意志薄弱者,一江春水向东流般又过去了,据说边防军人反映较迟钝。第三次是文革中,也同样是大量的立场不坚定者(为数众多的是知青),以各种方式前赴后继过去了。偷渡的方式虽然没有东德人那么有创意,但也五花八门。有的是从海上游(漂)过去的,据说其中有些就误入了鲨鱼口;有的是从陆地上的铁丝网翻、钻、越过去的;较有创意的是利用东江输水管道(不放水的时间)跑过去的,确实是跑,而且还得极快速跑,甚至动用自行车,否则错过时间,一旦放水,那就成浮尸冲到香港了。那时候(一直到1982年为止),只要你冲进香港市区,便可以合法居留,于是,就听说偷渡者一旦过了境,就视死如归勇往直前冲往市区……于是也就有了不少电影电视剧的题材故事。

这一波的偷渡潮本来在文革结束后已大有缓息之态,但在1981 年左右,又涌起一股不大不小的偷渡潮,主要是海陆丰一带的渔(农)民,有的整个村子人去村空的,大概是听说香港那边要“封关”(即进入市区也不再给拘留权)。虽然后来一直都还有人乐此不疲,但终究没有再形成潮流。只不过是大约1987年间,风传香港因英女王来要“开关三天”,导致东莞、海陆丰乃至惠州一带的民众“扔下锄头”就涌往深圳,把那一带的高速公路都堵死了,一直堵到文锦渡。那时我就在深圳教书呢,目睹这一幕壮观的……

到深圳后,方知道偷渡并不是多困难的事。常常不知不觉你就会走到边境上,后来我们单位分房,我分到的房子,就在边防线附近。心想不定哪天晚饭后散步,一不小心就犯错误了。尤其到沙头角一线,有的地方看起来就可以撑杆跳过去。沙头角里面的中英街,更是打个闪就越境了。有次我还存心过去钻进小巷兜了一圈才回来,也给边警看到了,懒得管。

那时常有人“过去”打打工走走私什么的,去一些日子就回来,挺不当回事的。我的一些学生、尤其是来自农村的学生就常这样。一次新学期开始,要找班干部开会,发现班长不在,几天后来了,有点不好意思跟我道歉,说是“又过去”打工挣生活费了,因贪图方便,回来时不再偷渡,而是自首,由香港警方遣返,没想到就遣返回惠州老家,再折回深圳,耽误了几天云云。

熘死那阵子,记得吧,不少“领袖”就是通过“黄雀行动”从深圳珠海过去的,从珠海过去的大都走水路,从海上过去,写《在小河那边》的那位老知青作家就是走这一路。从深圳过去的应该就走旱路,具体什么方式,有诸多传闻。那时也常见公安出动搜捕,一直未见收获,以为就这么“平安无事”了。没想到后期,忽然就说逮到了一个被通缉的领袖。是在文锦渡关口逮到的。那领袖藏身于一货柜车,停在关口,正值边警换班,唰唰唰地跑步交班。那领袖沉不住气,钻出来往近在咫尺关口狂奔……就这么着给逮住了。任谁都逮他,那情形那关节,谁知你谁谁呀。于是有人立功了。深圳人不少怨恨那领袖的,说他令深圳人晚节不保,陷深圳人于不仁不义……

尽管有那么好的条件,我出国前从未打过边防线的念头,没想到最后时刻却差点破了这个戒。那是熘死后的第二年,那不容易混到出国留学机会。出关时,我自己很是轻松,我的学生们却很是不安。一个曾在稿子连任广播员的学生执意要送我到关口,没想到在关口给卡住了——不仅那学生给卡住赶回去,我也给卡住不让出关。也不说原因,也不让我进小房,就愣给卡在关口——三米之外就是“港方”了。一呆就是大约两小时,最后什么解释也没有。开始时我还不觉得什么——要抓早抓了哪等这时候,我的学生倒是紧张,在远远的地方盯着不肯离去。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我就开始心里发毛了——要真在这关节眼给镇压可真冤死了。越想越发毛,盯着眼前的“港方”,好几次抑制不住想冲关。那些边警也不知乍想的,不让我走,也不扣留,也不派人盯,就让我自己一人傻愣愣矗在那里。那真难熬。虽然最终有惊无险,但从那以后的几年,进出关口(边防线),心里都莫名发毛。近些年这毛病才痊愈了。

本贴由老例于2004年7月28日15:04:54在〖华夏知青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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