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生活回忆之六——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作者·SHUKEN· 

在农村的日子过得单调而漫长,艰苦的生活更让我们怀念起在城里的时光,想念温馨的家,眷恋那块生我养我的地方。没有人甘心就这样在农村修理地球一辈子,大家都渴望着改变,渴望着转机的出现…… 

一九七七年的夏天,传来了恢复高考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机会来了!知青们奔走相告,人人欢欣鼓舞,个个想籍此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那时正值夏收夏种双抢季节,每天夜里3,4点钟就开工了,干到早上10、11点钟,下午4,5点钟再出工,直到晚上8,9点钟才收工。割稻子,累得腰酸背疼;扬谷子,两胳膊酸麻得抬不起手;挑禾杆,扛谷子,肩膀被压得又红又肿,每天都累得趴下。在农村,想复习,连本教科书都找不到,而且,上面有指示,农忙季节,知青没有特殊情况一律不准回城。这高考的希望一下子就黯淡下来了。 

沙南水乡,还种有一种用作粮食的植物---木薯。说是种,其实是半野生。这木薯属于大戟科木本植物,生长快,种下去后基本不用管理。煮熟了的木薯粉嫩甘甜,比芋头还好吃。不过木薯有毒,宣传资料介绍要去皮,浸泡一天一夜,反复换水方可食用,否则会引起氢氰酸中毒死亡。但村里的人都是去皮后,洗一洗就煮来吃了。也没有见谁中毒,偏偏又是摊上我,闹了一回木薯中毒,还差点丧了命。不过也因祸得福,因此而改变了我的命运。 

有一天,上午收工回来,又累又饿,坐在门口歇气,村里要好的姐妹阿花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糖煮木薯,我也没多想,一口气吃了下去。没过多久,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接下来上吐下泻,天昏地转,朦胧中,觉得有人影在晃,觉得难受,知道自己在吐,其他就不记得了……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人虚得要命,浑身没有力气,抬手似有千斤重,看见手指全瘪下去了,那内脏就像被掏空了一样,除了难受,还是难受。四周围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影,我想:我在哪里?该不是做梦吧,依稀记得我仿佛上了一条小船,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漂啊漂的,眼前一层层水气,一片白茫茫的,那是到什么地方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同屋的阿萍收工回来了,她看见我醒了,很惊喜。过了一会,阿花也来了,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一天多了。阿花看着我哭了,我也哭了,可居然没有眼泪。萍告诉我,是阿花给我灌了大量的糖水,她昨天一直陪着我,我拉的吐的全是阿花帮我收拾的,昨天的工她也没上,今天才去出工。阿花是吓坏了,要是我死了,她可没法交代了。可是,我拉着阿花的手,心里只有感激的份。 

我在床上又躺了两天,知青带队干部知道我吃木薯中毒,就来看我,我趁机提出了回家治疗的要求,因为我们那里只有公社卫生院,而到公社坐船也要4个小时,而且船一天只有一个来回,去公社不如回广州。那带队干部看见我因脱水,整个人都落形了,也怕万一出什么事不好交代,同意了我的要求。就这样,我大难不死,因祸得福,回家复习了3个月,赢得了最宝贵的3个月时间。 

回家后,知道大姐也想考,她是老高三,很有基础,可是她已经结婚,有两个孩子了,姐夫是个工人,死活不同意她高考,她只好断念了。大姐流着眼泪把她准备好的复习资料,以前的高中课本等给了我,对我说:这是我的希望,现在寄托在你身上了。在家里父亲为我补习化学,我再找到高中时教物理的班主任张老师,教英文的罗老师,他们也倾全力相助。每天晚上,我到老师家里,他们对我进行精心辅导。那3个月里,日夜奋战公式,作文,分子式,这一辈子,拼了命学习的,就数那3个月了。啊,那难忘的日日夜夜,没齿不忘的恩师。 

转眼到了10月,高考来临了,我们的考场设在公社的中学里,那年一共考4科,语文,政治,数学,物理和化学并为一科,连考3天。我寄住在母亲同事的一个亲戚大舅妈家里,离考场走十分钟的路程。那时规定提前5分钟进考场,迟到取消考试资格。记得是第二天下午考政治,中午吃完饭,想放松一下,眯眯眼,就跟大舅妈打个招呼,如果我睡着了,半小时后叫醒我。谁知道太累了,一下子竟睡死了,大舅妈看见我这么辛苦,不忍心叫醒我,这一觉睡到1:27分,扎醒来一看钟,哎呀一声惨叫!跳起来就往外冲,十分钟的路程4分钟飞奔到学校,可是已经晚了,大家都已经坐好准备开始了,不过还没有发卷子,我想冲进教室,被监考老师拦住,说:“你迟到了,要取消考试资格。”我一听,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就要摔倒了,那老师赶紧扶住我,大概我那张绝望的脸很可怕,他看着我,犹豫了一下,说,算了,你还是进去吧。这轻轻的一声,对我就好比死刑犯遇到大赦,溺水濒死之人抓到救命舢舨、同时也化作一股神奇的力量,走进教室,思路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做试题从来没有这么顺手过。做完了,反复检查了两遍,看钟还有半个多小时,坐不住了,起身第一个交卷,走出了教室,对监考老师说:“老师,我真想给你磕头,从心底里谢你了。”他还给我一个微笑。 

考完试后,焦急地等待着考试结果,很快,高校的最低入围分数线出来了,256分入围。张老师对我说,你如果能考上300分以上,上大学就有希望了。之所以老师这么说,是因为我的家庭出身问题。那时父亲还带着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政审,是比考试更令我心悸,难以逾越的一堵高墙。接着,分数下来了,我考了公社第一。这消息还是我母亲第一个知道,有道是无巧不成书,母亲参加巡回医疗时,那天去我们公社,在船上听得隔壁的人在议论着什么,说到我的名字,母亲用眼角瞟了一下那人手里拿的纸张,发现第一个写着我的名字,就斗胆问了一声:“你们在议论什么?S.K她怎么了?”那人说:“你认识她?”母亲说:“那是我女儿。”那人听了就说“恭喜你了,你女儿考了我们公社第一名。”母亲听到后欣喜若狂。第二天就把这一喜讯带给了我。我知道后也按捺不住激动,又跑回广州,高兴地对老师说:“老师,我考过300分了。”老师们听了也很高兴,不过两位老师都劝我别高兴得太早,因为还有更为严峻的政审一关。虽然华南地区的最高学府中山大学,华南工学院等都只要280分就可以入围了,我自己最希望的是念医,可是我知道这些学校都政审严格,我肯定过不了关。父亲难过地对我说:“是我对不起你,连累你们了。”可是这怎么能怪父亲呢?化学50分满分,我考了49分,这全是父亲的功劳啊。人家都争取上重点大学,而我却退避三舍,选了三个极不显眼的学校。政审调查是一位叫邓老师的带队干部去的,调查回来后他对我母亲说:”放心吧,我尽量挑些轻微的材料送了,我也衷心希望她能上大学。”我知道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 

等到填志愿、体检等一切忙完、我又回到了知青屋,重新那日复一日的劳作,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直到有一天,供销社的老伯看见我,对我说,你有一信,好像是什么通知书,我一听,飞快地跑到大队部,找到了学校寄来的录取通知书。拿起这大学入学通知书,当着许多人的面,我毫无顾忌地哭了,是啊,有什么比这更加来之不易的呢。 

我们大队13个生产队,知青近200人,加上当地的知识青年,参加77年高考的有300余人,考上大学的,一共有3个知青,我是第一个接到录取通知书,成为当年被招工,招生知青中离开沙南的第一人。 

临走那天晚上、集体户的农友加上带队干部给我饯行、以水代酒、大家祝福我前程远大、我也祝大家早日返城。互道珍重。邓老师深情地说:“别忘了这一段经历、别忘了大家、别辜负了我们的期望。”我也发自肺腑地说:“不会忘记、想忘也忘不了。这段经历、你们大家都已在我的心中打下了烙印、直到永远。” 

当年的经历,使我相信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如果没有吃木薯中毒、我也许永远也上不了大学;能上大学、并不是我比其他人聪明、只能说我比他们幸运。没有父母的谆谆教导、没有老师的悉心栽培、没有相识和不相识人们的鼎力相助、我不可能有那命运的转机。我要感谢苍天、感谢大地、感谢一切给过我帮助的人们、更要把我所得到的关怀和爱、反馈社会、回报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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