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插队纪实 五 作者:郑GR


五、天降冷子众乡亲口粮减过半无情大雨女知青命丧三马湾

 

618开镰收麦子,陕北的镰刀分两种一种是割草的与北京农村的镰刀相似,一种是割麦的,由刀片和刀架两部分组成,刀片可卸下来磨快,重量也比前一种轻。刀把做成∫型曲线状,可以不用太弯腰就能割到麦子。村里的车把式安牛子一大早就把瞎驴骡子套上了大车,准备往场院上拉麦子。村民吃完早饭也都满脸兴太太(喜气洋洋)地提着磨快的镰刀圪蹴(蹲)在村口,就等队长一声令下开镰收麦。当年麦子长势不错,每个麦穗有4050颗麦粒,大概每亩能收四、五斗麦子(150200斤),这样每人能分三斗红麦,陕北的麦子分两种:无芒麦也叫红麦和芒麦,红麦早熟好吃但产量略低,芒麦比红麦晚熟约二十天。有这样的收成也算是丰收之年了。但人算不如天算,老天对农民的肆虐就在一瞬间。

 

那天早上我去羊泉邮局取包裹,十点半左右快回到村口时,电闪雷鸣一长条乌云随着狂风由西北卷了过来,刚跑回屋大雨就撵上来了。雨下了五分钟就开始下冰雹,听着冰雹砸在屋瓦上的声音老乡们的心都凉了,牛子哥(安牛子)望着蚕豆大小的冰雹砸在地上,哭丧着脸跺着脚说:唉呀呀!落这大冷子(冰雹)!这下可日塌咧,每人得砸掉两斗麦子。尉进财也幸灾乐祸地对我说:唉呀!这下你们可吃不成白馍馍咧。冷子下了十几分钟,突然风停雹住太阳出,好像什麽都没发生似的。地里可惨了被冷子砸得满地是麦粒,还好没砸成光杆,下午接着开镰割吧,谁知还会落冷子不。

 

前面是婆姨、女子们戴着草帽,抡着镰刀、晃臀扭腰地割麦,就像在扭秧歌。后面是壮汉用三股叉装车,再后面是几个半大小子拉着铁齿釘鈀搂地上的麦穗,最后是王老师带着他的学生娃排成一排拾麦穗,拾完了都归王老师。我的差事又改成看人了,不许村民私自到麦田里拾麦穗。

 

619农历五月五是端午节,西村生产队在村头种了一亩旱苇子(编炕蓆用),东村人到那儿偷着撇了些旱苇子叶包粽子,粽子原料是软糜子和红枣,每个粽子有半斤重。沾着白糖吃比蔓豆面条好吃多了。男知青一顿能吃三至四个大粽子,吃完了三天没排泄把肠子都粘住了。

 

塬上的麦子收了四天,接着就是在烈日下手持一个特大号的笊篱牵着牛、驴拉着六七百斤重的石碌碡转着圈压场脱粒,眼盯着牛屁股,看牛一撅尾巴就赶紧把笊篱伸过去接牛粪。从上午十点一直转到下午五点,把人转得找不着北,烤得眼冒金星,熏得直反胃吃不下饭,回到屋里头一件事就是用铁马勺从水瓮里擓上满满一马勺凉水灌进肚子。可怜的牛却累得喘着粗气口吐白沫连水都不想喝。

 

压完场是起场,就是把麦杆用三股叉挑到一边垛起来,把麦子摊在地上晒,晒完后把麦子搓到一起堆成一长条,用木鍁扬场。人顺风而立,用木锨搓满一锨麦子一手抬一手压同时轻扭水蛇腰把锨在半空中划个弧形。麦子借惯性在半空散成一个扇面犹如一道金黄色的虹拱,象征着收获的喜庆。这一套工序需反复进行三次,在天气良好的情况下大概需要八九天各家就可以吃到新麦。脱净粒的麦杆用三股叉垛麦秸,这是个技术活,麦秸垛得上宽下窄不能偏斜漏雨,长的像面包,圆的像亭子。最后是分麦,队里分粮用大斗冒尖是45斤(标准斗一平斗是35斤),每个老乡不论岁数大小都分了一斗五升麦子。上级规定每个知青分一个半人的口粮。新麦子还不能马上吃,据说有毒性,对肠胃不好,可到这时节谁家还有陈麦。

 

虽然社会上革命抓得如火如荼,但农民还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抓生产,承包制在农村一直很受农民欢迎。六月底沟里的一千多亩苞米地该锄草间苗了,队长以6000个工分,包给五名社员共锄两遍草,结果五人锄得又快又好不到半个月就锄了一遍草,如不承包二十多人下沟锄一遍草也得半个多月。后来公社的头知道了承包的事,把队长叫到公社骂了一顿。

 

收完红麦后有一段暂短的农闲活不太多,村里的的婆姨开始用麦秆编制草帽,草帽可以盘成多种样式,还可以编织组合成只要你能想得出来的各种花样的工艺品,只是这种民间工艺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用麦秆编的草帽轻巧隔热,带头上可挡太阳,放地上可当坐垫,没风时可当扇子,买东西可当口袋。就怕雨淋,一淋雨就变色变软。村里的男人们扛着镢头到崖畔边挖药材:甘草、黄芩、车前草、王不留行等。赶好了半天就能挖十几斤鲜甘草,拿回来晒干后卖给供销社每斤0.15元。挖药材既危险又破坏植被,不利于水土保持,有的甘草根长达一两米,老乡们顺根挖,崖畔表面的草皮都被攘到沟里,崖畔上被挖得深沟交错,一下大雨崖畔的土就被大片冲道沟里。造成沟进塬退,天长日久塬变梁,梁变峁,水变黄……。

 

71我去羊泉买东西,到羊泉时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商店已关门午休,我想去饭馆吃点饭可兜里又没带粮票,饭馆里不要粮票的只有一毛五一碗的鸡蛋汤,我只好坐在饭馆前的台阶上休息,等下午两点商店开门。这时吕大夫与一个羊泉村的女知青走过来,吕大夫手里还提着一堆猪下水和猪肝,她们见我可怜兮兮地坐在饭馆门口就招呼我跟她们走,吕大夫当时都不一定知道我的姓名,我只在卫生院拿过一次药,与吕有一面之交。我们一块去了卫生院吕大夫的宿舍,吕大夫那年二十四、五岁身高1.65,梳短发,圆圆的脸,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体格健壮,像个运动员,待人和蔼可亲。那个女知青是53中高二的好像姓魏,那时她身材窈窕,长得眉清目秀,她拿了个盆洗猪肠。吕大夫从床下拿出一个煤油炉,我也别闲着赶紧找了盒火柴点煤油炉。吕大夫给我们炒了盘青椒土豆片,烧了一盘红闷肠,溜了一盘猪肝,从食堂买了几个混合面馒头,三个人边吃边聊。我下乡后虽已有近半年没沾肉腥了,见到猪下水也是馋得要命却假装斯文,不好意思下筷子夹菜。她们俩倒是落落大方,边帮我夹菜边说:大小伙子正长身体多吃点,就像对待小弟弟似的,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我从小比较腼腆属于内向见了陌生女孩说话都结巴以至错过了不少好姻缘,所以她们讲得多,我听得多,也是掩盖心理缺陷吧。吕大夫讲她以前是北医大游泳队的,曾在颐和园从龙王庙到排云殿用蝶泳游了一个来回,还常年参加冬泳。我也是体育爱好者游泳、滑冰、球类等都略通一二,聊起兴趣来也就不结巴了。一直聊到下午两点多钟吕大夫上班,才与她们告别。

 

村里有些娃也挺坏的,看见别村的麦子长得好心里就有气,趁芒麦快发黄时在麦地里乱祸害,他们在麦地里一脚踩一陇麦子往前搓着走,身后两行麦子交错相压伏地而倒,娃们称这叫撇麦子。几个娃赛着撇,看谁撇得快,把此当作游戏。也难怪这里没有公园,没有动物园,没有任何游戏、娱乐场所,从小听的就是毛的语录,受的教育是以阶级斗争为纲,与人斗争其乐无穷。雷村每户平均三到四个娃,车把式安牛子当年41岁一人就有八个男娃,间距最小的只差一岁。老乡对娃多不以为然,不就是做饭时多加根柴棒,吃饭时多添双筷子。大人成天披星戴月忙活着一家的生计,无暇顾及孩子,生下来就由姐姐带弟弟,哥哥背妹妹,七、八岁的男娃就扛着小镢头下沟打柴,烧火煮面、搓玉米、撇麦子。父母每顿饭都不一定能顾上给他的娃们喂饱,哪顾的上给娃们灌输贫下中农忠于毛主席的优良思想。农民长期的的超负荷体力劳动使他们极少有闲空动脑思考复杂的社会动乱,山沟里交通不便消息闭塞极少接触到科学知识使他们孤陋寡闻,加上从小养成的狭隘自私心理,缺乏爱心,一旦自己的利益遭到损害,再好朋友也会立刻翻脸,他们连自己的子女都懒得教育,还让知青接受他们的再教育,岂不是误人子弟。

 

不过大量知青来到偏远山区客观上给当地村民带来了一定的文明和科学思想及一些流氓习气的整人术。刚来时婆姨们见知青用香皂洗脸就说:这洋碱这香哩!洗过水可留下,给我娃洗下。还搞不懂知青早起刷牙时为啥会吐白沫。西村的尉来娃还当成新闻到处说:‘兀些北京娃不知日的啥怪,早起用个碎碎的一端有毛毛的棍棍在嘴豁来回擦,像擦沟子一样,还鼓厥厥,鼓厥厥地吐白沫沫,唉呀,怪太太的’。西村的女生刷牙时,一帮碎娃在旁边齐声高喊:擦沟子!擦沟子……!开始女生们不知他们喊的是啥意思,等明白过来了气得她们叼着牙刷满街追打这些碎娃。但不久村里的一些姑娘、媳妇也开始用牙刷‘擦沟子’,用香洋碱洗脸了。知青们还经常给他们讲解一些卫生常识,发烧时为他们量体温,把我们带来的抗生素给他们服用,李还曾给二妈扎过一次针灸治牙疼,只不过牙疼没治好,倒把老太太的手又扎肿了,二妈边揉手边咧着嘴说:莫事,莫事。我还给他们讲解磁、电转换及无线电波传播原理。化肥在知青去之前也从未用过。当然这些潜移默化的影响远不足以改变农村的迷信及传统的陋习,如擦沟子用土块、半夜叫魂等。

 

村里人有病很少有去医院的,一来路远,二来看病得花钱。一般哪疼就在哪拔个火罐子,有的脑门上同时拔三个紫红印,看着都吓人。村里倒有一个兼职‘赤脚医生’尉宝财,但他对医术几乎一窍不通,只能对付点头疼、肚胀的药和红汞、典酒等外伤药水,每个村民每年交五分钱的药费以维持药房的生存。一旦病人拔罐吃药还不见好时,老乡就以为魂被鬼勾走了,就在深更半夜里满村遍野地叫魂,一人叫:XX……回来……回来。一人答:回来咧……回来。一声高一声低的让人听起来毛骨悚然。西村队长尉松林的弟弟1971年夏因病(可能是中毒性痢疾)未及时送医院,叫了几个晚上的魂,魂也没回来,结果命归黄泉了。当然有些老乡叫了两次魂后病不治而愈,老乡就认为是叫魂叫好的。还有些巫婆、游医也是颇受老乡们欢迎。

村里还有一种鬼魂附体术,老乡也很相信,当地人称‘通串’。东村有一个寡妇叫希海,她的外且人(老公)打柴时淌了崖(掉下崖)摔死了,她孤儿寡母带三女两男五个不满十岁的碎娃过日子,经常被她的外且人‘通串’,通串时她手舞脚蹈、满炕乱滚、口吐白沫,说话声也变粗了,口中念念有词埋怨他的几个弟弟不照顾嫂子。他的两个亲兄弟(尹海、尹友)在一旁又是劝又是哄的,也不知是劝他们的嫂子还是哄鬼哥,每次都得折腾三、四个小时。

 

你要想让老乡不信鬼神,就必须用既科学又省钱的方法帮他们治好病,二者缺一不可。就像要禁止随地大小便,就必须设立免费公厕一样(而我国政策和法规对于陋习一般是光禁不疏,随地大便就得罚,没公厕不管,憋不住就拉裤子里,可以不管不罚)。当然这需要一套逐步完善的医疗体制,只有当一个国家真正地关怀每个公民,而每个人都有了平等基础上的人权的时候,农民才会走出迷信、愚昧的圈子。这些都是知识贫乏的知青们的能力和财力所不及的。靠那些乡县的党干们的强制暴力手段就更是欲速则不达。当地流行着一句话:毬毛不能擀毡,陕北人不能做官。说明了陕北人民对地方官吏的厌恶。

 

同时许多村里的‘黑五类’也饱尝了知青的剃阴阳头、脖子上挂二、三十斤重的黑帮牌游街劳改、坐喷气式及皮带和皮靴的苦头。那时媒体炒作的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一场触及人类灵魂的大革命。不伤其筋骨岂能触及灵魂?一些以家庭出身好为资本,浑身沾有流氓习气,曾是毛主席的红卫兵的知青们连国家主席都敢打,这些‘牛鬼蛇神’更不在话下了。他们相互之间都自觉得胸怀韬略,天生我才命不凡,他们经常抽疯似地自问自答地喊上两句: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我,我,我!结果不久知青之间也展开了大大小小的派性殴斗,知青们割据一方,哪个公社都有一个戳份的老大。一年后把一个大人物的女儿打到了羊泉,她自己说:也不知道怎么就来了。

 

 

78第二轮麦收开始。芒麦因耐旱性略好,除了塬上种有一部分外,在半山腰的梯田里还种了不少。天更热了,因为麦芒又尖又硬如同针尖,收麦时人们都穿着长袖布衫防扎,捂得汗水浸透了布衫,须臾又被骄阳烤干,一天反复数次,衬衣泛起大片盐迹,晚上回家衬衣可以戳在炕上立而不倒。这时我们累得更懒得做饭了,队里分给我们的七分自留地,并替我们都种上了洋芋,十月份才能收获但现在却没什么菜吃。只好把粗矿盐用瓷碗在面板上压细了,用盐末拌面条或用窝头沾着吃,有时也用稀释的酱油膏煮萝卜片汤喝,这算是当时的佳肴了。队里分的韭菜也用盐拌着当咸菜吃。天天清汤寡水肚里没油人比麻杆痩。那时经常幻想回北京后一定到全聚德吃一顿咬一口满嘴流油的烤鸭,再吃一只入口即溶的天福号酱肘子。远在天际的精神会餐解决不了实际问题还得想法寻点营养品补补身子,要不然可能熬不过麦收。

 

被饿无奈打起了满村觅食的鸡的主意。陕北的鸡飞行能力很强也很漂亮,身披色彩艳丽的羽毛硕大的冠子黑绿色的长尾巴近似于野鸡。村民们在房沿下用铁丝吊一根木棍,晚上鸡飞上去栖息于木棍上,距地面2多,凭空是不好抓的。得另想高招。一天中午乘村民都在家吃饭休息,我用玉米作饵从院门口一直撒到灶房里,一只母鸡在玉米的诱惑下,一步步地落入陷井。陈躲在门后等鸡一进屋马上把门关上,关起门来抓鸡,抓住后捆住鸡的双腿用橡皮膏粘住鸡嘴塞到炕洞里。做贼心虚又跑到院门口看看是否有人发现,一看街上没人赶紧插上院门。等夜深人静时烧水杀鸡,吃完后挖个坑把鸡骨头、鸡毛都埋了。用此法三个月内诱吃了好几只老乡的鸡。赶集时与外村的知青凑到一起互相交流偷鸡的经验,他们无保留地向我们传授醉酒蒙鸡法:用白酒泡的小米喂老乡的鸡,等鸡醉倒后老乡以为鸡得瘟病了怕传染就埋在村外,他们等老乡走了再把鸡挖出来回去吃。有的老乡看见了还好心地劝他们:好娃咧,瘟死的鸡可不敢吃哩……!

 

别看男生个个面黄肌瘦,可村里的女生却像气揣起来似地个个都长横了,而且都是满面红光皮肤皙嫩。老乡跟我们开玩笑说:看你一搭来的女子娃,都喋啥好的了?才来这达半年都屃(xí胖)得啥似的。再看看你们惜徨得一满成药渣子咧。我们也不得其解,吃一样的粮喝一口井的水,她们的饭量还比我们小许多,咋差别这大!要是个别现象可用消化系统好来解释,个个都这屃就难说了。难道真是喝凉水也长肉?

 

第二次分麦村民每人又分了两斗,两次每个知青共分得四斗八升麦子(一个半人的口粮),如果那天不下雹子我们兴许还可以多分点,我和陈每人还盈余五元钱(等于半年挣了26.6元),女生干了半年每人还得自掏十元粮钱。村里农户分欠钱户和得钱户,队里把粮食折合成钱分下去,由欠钱户和得钱户私下兑平。得钱户都是些劳力多娃少的农户,按人头分粮也少,欠钱户都是些劳力少娃多的人家,娃多分粮多体现了多生多育的优越性,娃饭量小省下来的麦子可拿到集市上粜,即卖高价粮。生产队分的麦子按0.08元一斤算钱,公社粮库收购价是0.11元一斤,黑市上麦子可卖3035元一斗合0.81元一斤。欠钱户的贫下中农粜几斗麦子就把所欠的粮款还清了,知青却不允许粜粮。当时粮、棉、油都属于国家统购统销物资不得私自买卖,如违反按投机倒把罪论处。可当时陕北的地方政府对粜粮并不管,当地的一些党政干部由于定量粮不够吃(每人2632斤),也常去集上买一些高价粮。因此国法就被打了折扣,只针对知青,这真是,只许贫下中农投机,不许知青倒把,女知青们只好向家长伸手。

 

队干部在斗私批修维护集体利益的影响下,宁可麦收后遗留在地里的麦穗烂在地里也不允许村民私自拾回家。开始时我比较忠实地执行了独眼队长要坚决打击一小撮落后群众的私心的口喻,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群众的利益,与那些拾麦穗的老乡闹得挺不愉快。我专挑队干部的婆姨拾的麦穗没收,其他人也就不敢明目张胆地拾麦穗了。后来村民的不满情绪见长,哪是一小撮呀,几乎是全村的婆姨、女子和碎娃,都骂:学生娃个生葫芦,咋那生哩。恨不得把我吃了,众怒难犯后来我也就不那么认真了,与其烂在地里不如变废为宝,拾麦穗时别让队长、书记看见就行,拾完后每人交一小把,由我交到队里算我的政绩。

 

726下了场大雨刚种上的荞麦、油菜(油菜籽可榨油)正好喜饮甘露,也就是这场大雨造成了一起知青死亡事件。羊泉北章村有俩个女知青马体珍和贾瑞清住在半山腰的窑洞里,窑洞离崖边不足20,窑顶的左上方有一个涝池。那天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一道闪电劈倒了一颗大树正堵住涝池的排水口,涝池里的水漫过路面顺着窑脑流下来,就像水帘洞似的,把窑洞遮上一道水幛,窑洞内顿时昏暗无光,雨水从墙缝和烟道灌进了窑洞。此时马一人在窑洞里,看着自窑脑上落下大瀑布似的雨水和窑洞里越来越深的积水,她吓坏了以为窑洞要塌,就拼命喊救命,当时有人听见却没人理睬,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她跑出窑洞想爬上塬逃命,没想到雨大坡滑,没爬几步脚下一滑就跌下了山崖。据说她被雨水冲出五、六里远,长长的秀发被荆棘扯的没剩几根,衣裤也被撕扯成布条,若不是腰间系着根武装带很可能被山沟里的圪针和雨水冲刮得体无完服。雨后窑洞却完好无损。事后县革委会主任齐东山通知:各村知青统统不得住窑洞。

 

 

入殓时乡亲们为她穿上村里婆姨们连夜缝制出来的新袄裤,由于遗体被水泡的时间过长加上天气炎热,她的遗体已发胀放不进棺椁,一个被村民称为二杆子的人爬上她的遗体用脚踹了几下生生地把她挤压进了狭窄的棺椁。马体珍生前很爱唱歌,乡亲们对她的离去感到十分惋惜和悲伤……。

 

三天后羊泉公社的部分知青为她开了一个追悼会,念悼词时会场上泣哭声不断。悼词的大意是:‘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她用自己的生命实践了扎根农村与贫下中农相结合诺言,死的其所,我们要继承她的遗志……,团结起来,争……胜利,将……进行到底’。知青们向死者的遗体三鞠躬告别致哀,并向她的家长表示哀悼。白发人送黑发人,家长们似乎都哭干了眼中泪,耗尽了肝胆气,呆呆地望着女儿的棺椁……。忽地一阵冥风旋转着袭来,刮的众人睁不开眼,惟独她的家人眼不眨身不晃风中傲立,旋风过处凄凄惨惨仿佛女儿不散的冤魂在向她的父母哭诉哀求:带我一起回家吧,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礼毕,老乡们吹起唢呐,凄凉幽伤的唢呐声,把人们的心都绞碎了。知青和老乡们抬着薄皮棺材排着长长的送殡队伍,按当地的习俗,把她安葬在向阳的黄土高坡上了。她掉下去的那条沟是三马湾的担水沟,据老乡说:那个沟以前曾经掉下去过两匹马……。马体珍当年18岁北京5367届初二,马的家人曾向富县县委提出追认女儿为烈士和党员要求,县委以各种借口回绝了其家属的要求,知青们都感到愤愤不平……。

 

当时有一拨由北京各校老师、工宣队组成的慰问团来富县慰问知青,可能跟来一群北京新闻电影制片厂的记者,整个送葬过程都由他们拍摄下来。常言道:惺惺自古惜惺惺。马体珍的遭遇使各村的知青情绪更不稳定了,追悼会后女知青们常聚在宿舍以泪洗面,提起马体珍就想起了各自的命运,也许不知啥时一不留神自己也会掉沟里去死个不明不白,不能为父母尽孝不说,父母还要千里迢迢来此向儿女的遗体告别,想到此更是不禁苍然泪下。男知青们也是同感,知青遵循党的意志来此贡献青春不幸遇难,却连个烈士党员类的称号都讨不到,死者负屈衔冤实难瞑目!生者悲悯忧忡皆郁于胸,好几天厌食嗜睡不想出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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