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婧:抒情年华 作者:号子搜集



《抒情年华》(潘婧著)
  新华网 ( 2003-06-13 08:40:27 ) 稿件来源: 综合
 



图书名称: 抒情年华

出版社: 作家出版社

作者: 潘婧

装帧: 平装

开本: 32开

出版日期: 2002年4月

版次: 第一版

国标编号: 7-5063-2296-X/I

丛书名: 拯救阅读丛书

页数: 243

原价: 16.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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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抒情年华》是“拯救阅读”丛书的第一本。本书描述了六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中北京的一小部分特殊的青年。他们生活在颓废与困顿之中,在那个灰暗、荒凉的年代结成一个个“圈子”,在“革命”造成的社会缝隙中穿行。他们是无声的,被主流社会遗弃,但即使在遗弃中他们依然承袭了某种无形的权力:他们秘密地引领深潜的潮流,在普遍的贫瘠中保存精神生活,他们是一群贵族,被流放于时间中的西伯利亚。由此出发,他们在后来的年代成为诗人、顽主和社会栋梁。

  作者以令人信服的坦诚、谦抑把人带回“中国往事”,“我”和“我们”的往事。她让人们看到今日生活的上游,看到自身的背景和来处,看到那片废墟或荒原怎样伸展到200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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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读片断:

  正是在“文革”的那几年,我们三个女儿忽然长成为大姑娘,而我们全家却被迫迁入更狭小的房子。拥挤的家,拥挤的爱。那一类的经历是可怕的,不堪回首。然而在我与我的家人之间,亲情的牵系似乎比那些在幸福的家庭中长大的孩子更为深刻。如今,没有什么比我的亲人的不幸更撕扯我的心。但是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渴望离开他们,远远地离开他们。而他们,我的父母,我的姐妹,或许像我一样,强弱不同地怀有相同的愿望。

  至少我的父亲是如此。他渴望离开我的母亲,离开这个家。在我小的时候,凭着孩子的敏锐,我就已经觉察到他的隐秘的愿望。他为自己取了一个幼稚而浪漫的别名,叫“海航”,他以风格豪放的书法把这个名字写在他所有藏书的扉页上。偶尔,他会以吟诗一般的语调对我说,将来,他要到一个遥远的地方。他第一次对我吟诗一般地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他不以为我能够了解他,他只是需要诉说,正如童话中国王的理发师需要向芦苇诉说一样。然而十岁的孩子可不是芦苇。我知道,在他的“将来”和他的“遥远的地方”,没有我,没有他的女儿。那时我已经隐约地感到他渴望离开妻子,抛弃他的女儿。这个意识刺痛了我的心。我的父亲,他永远也没有想到,他的吟诗一般的诉说曾经怎样引起我的恐惧和怨恨。这或许是我们始终与他疏远的原因。尽管我的母亲以令人难以忍受的蹂躏的方式爱她的女儿们,但毕竟,她从未想到要抛弃我们。

  对于我和妹妹去农村插队,父亲或许有些内疚,但没有如母亲那样痛心疾首。在他给我们的信中,他要我们“好好锻炼,与农民共命运。做自食其力的人”。他盼望我们自立,这是他一直盼望的。二十岁的时候,我已经能够理解他的苦衷。使我反感的是他的堂而皇之的语气,像报刊上的社论。在信仰和伦理方面,他像大部分同辈人那样,沦为彻底的实用主义者,而又始终不肯丢弃冠冕堂皇的外衣。丧失信仰不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事情。我们的父辈,在他们经历了“反右”,“文革”,以及其间大大小小的政治运动之后,他们又怎么能够再以权威的姿态谈信仰与道德?

  但是,使我们的家庭生活变得愈加不可忍受的不是父亲的冷淡,而是母亲的愈加乖戾的性格。那时候,看不到希望,未来的命运不可预见。她为我们的命运焦虑,由此,她的思维和情感却陷入了一个无可救药盼怪圈。我在农村的时候,她的牵挂忧心忡忡。当我一个冬天无所事事地住在家里,却又似乎使她时时面对着绝望。于是,我的一举一动都令她不遂意。她认为我读的是毫无用处的闲书,结交的都是些品性不端的狐朋狗友;她时而要我学外语,时而又要我练习绘画,全然不顾我根本没有绘画才能;她由于奢望我尽早地摆脱困境,变得流俗而短视。偶尔,她也会像我父亲一样希望我在农村“好好干,争取被抽调”,同时又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父亲在干校的那一时期,她的满腔的忧愤指向了我。她决不放过任何指责我的机会,在我们无休无止的争吵中,她有时会说出绝情的,侮辱性的话,仿佛只有刺痛我的心才可以缓解她的无可排遣的愁与恨。相对地说来,她并不这样对待我的妹妹。后来我明白,这不仅仅因为妹妹是有病的孩子;父母的偏心没有理性可言。我的母亲,她似乎总是要在一个女儿身上表现她的爱,在另一个女儿那里发泄她的恨。她终生挚爱她的小女儿。偶尔,她也会置换爱与恨的对象,如同宫闱中的阴谋,说不清楚的缘由。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她的不公平的情感。她的偏心一直迁延到外孙女的一代。
如今我明白切断与家的关系是不可能的。上帝指定了你的生身之地,这是不可改变的。能够做到的,是背叛。但那时我想得很简单,只要在这座城市里有一间自己的房子,也就有了独立与自由。我曾经试图为自己寻找一间房子。在寒风中默默无语的楼群之间,我长时间地徜徉,总以为会有一个空隙,被我发现。当我无法忍受母亲的暴戾的脾气的时候,我在一些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的家里短暂地借宿过。我还记得,那个冬天,我在香山公园的职工宿舍里住了很久。位于半山腰的一座院落,曾经是避暑的别墅,有纱门和嵌木板的墙壁,地板漆色褪尽,暖气已弃置不用。房间里很冷,我每天到山下去搬煤。几乎没有游人,公园里空空荡荡。光裸的树枝是淡紫色的。青石路边,有朴素的墓碑。下雪之后,半坡上的松林被皑皑的积雪掩盖,山峰上聚集着大块的云团,世界呈现出灰蓝的色调,忧郁面飘逸。在那些年的空洞的岁月里,我曾经幻想在这样的地方,在枫树和老银杏树下,用山石盖一座小房子,一问自己的房子。

  在短暂的无所依托的漂泊的日子里,我偶尔会想到N,他是怎样生活的?长久的寄人篱下,没有根基的流荡的生活,这不是浪漫,而是痛苦。

  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家,也许只有湖心村庄的那个大房间。珊珊走了以后,它属于我一个人所有。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回到那里,感到我已经被城市放逐了。半年的时间是漫长的。夏日的夜晚,仰浮在湖面上,月光和水波柔缓地抚过赤裸的身体,这样的时刻,爱的渴求突如其来。关于爱的幻想是汹涌的,刻骨铭心的。那些模糊变幻的形象逐渐地清晰,忽远忽近,但不是N,他的苍白瘦弱的形象不在我的幻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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