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离别了二十多年,又回到了魂牵梦缠的北大荒。
一出密山车站,面前呈现的是一个宽阔的站前广场,车站前的台阶上坐满了候车的人群,广场正中,不伦不类地竖着一个花岗石华表和四个古色古香的石头灯座。广场上停满了各种运行车辆,有出租车、三轮车和开往连珠山、黑台等地的个体中巴,也有贴着密山——鸡西、密山——七台河等地的南京依维科。一副繁忙的景象。
正对车站的那条大道,已改成水泥路面,路边是整齐的楼房,给人的感觉是一个颇具现代气息的县级小城;已没法与以前那满街的马车和马粪味联系在一起了。倒是车站旁那座解放战争纪念碑,还在向人们述说那段遥远的故事。
出广场向西,在原来四十二团办事处的位置,变成了一座八五七宾馆,可惜门庭罗雀,房屋破旧,已没有了过去那种车水马龙的繁忙景象。据说这儿已承包给了个人,生产队出来办事的人,都不上这里住宿了。
长途汽车站还在原来的位置,从外表看,已建了很多年头,进到里面,候车室倒也宽敞明亮,分车次候车井然有序,售票处电脑售票,剪票处电脑计票颇有现代气息。
到四分场最早的班车是8:40,从密山到四分场60公里,大约一个半小时就可到。可是密山到兴凯湖正在修旅游公路,从密山到知一封道了,要从密山到当壁镇的公路绕道,原来七块钱的汽车费又加了三块。到12点时分才到得四分场。 55
出了密山,汽车拐上了一条砂石公路,一路颠簸,车窗外广阔的黑土地,又勾起了对久远的回忆,现在正当大田播种季节,路旁的柳树刚刚发绿,杨树吐出了紫色的嫩芽,路边偶尔还能看到几个挖野菜的人。可在以前的五一前后,人们才刚脱下棉裤,有时,路边还能看到未化的积雪,看来现在的气候比以前暖和多了。
田野里三三两两的有几台拖拉机在整地播种,田边地头随处可见用塑料薄膜覆盖的水稻秧田和塑料大棚。只是少了马车牛犁,代替的是停在地头的摩托、运货的拖斗,和农用三轮运输车。
知一、马家岗、承紫河,一个个熟悉的地面,在车窗外一一掠过,原来矮矮的平房和土坯房少了很多,大多变成了外表贴有瓷砖的楼房和整齐的红砖房,原来随处可见当作院子围墙的黑黑的柞木幛子不见了,有的改成了红砖砌成的镂空的矮围墙。一眼可知,那些楼房多半是机关和商店,而前后带园子的砖瓦平房,才是老百姓的安居之处。公路旁电线杆上那一只只有线电视接线盒和白色的同轴电缆,可能就是村村通工程的功劳了,以及山坡上偶尔能看到的电信差转塔,说明这儿的脉搏是和整个世界在一起跳动的。
车过承紫河,正赶上逢九赶集,公路两旁,摆满了各种商品,有挂在架子上的时式服装,有放在地上的各式鞋类,有以前在这个季节根本见不到的芹菜、黄瓜等各种蔬菜,香蕉、菠萝等各式水果,以及农具、种子、锅碗瓢盆……
公路上人头拥挤,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辆要求让道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刹是热闹。在此,你已分不出这儿是在北国,还是在南方的路边村镇了。
上来了一大群提搂着各种东西的乘客,车厢内一下子热闹起来,“29队” 、“四分场”,一声声的打票声提醒我,农场就在前面了。汽车好不容易从人缝中挤出,向北,向二十年来时常梦回的农场开去。
车过承紫河,爬过一个高坡,就能看到农场了,只见开阔的田野上,地边路旁,一条条农田防护林带层层密密一眼望不到头,想当初才一米多高的杨树苗,如今已长成了穿天大树,透过树缝,能看到连队一排排红色的瓦房。车过29连、科研站(原28连),过一个通往25连的叉口,就到四分场了。
下得车来,一下子傻眼了,以前从四分场通往连队的大道让拖拉机开得高低不平,根本不像可以走车的样子,一打听,才知道到21连的路改道了,要从原来的六号地走。原来在密山联系好下车有人接站,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影。这时,才想起刚才下车时售票员说的,到21连还得加二块钱。
正在犹豫之际,有人开着摩托在面前停了下来,劈头就问:“你还认识我吗”?端详了半天,我只是摇摇头。
“我是小贺啊”来人说道,仔细看了一会,才在脑海里依稀影出一个20来岁的鸡西青年小贺;小贺他们是78年从鸡西过来的,和我在一个班干过,当时我还是他们班的班长。可面前的小贺,却是四十左右的中年人,已经变成大贺了,让我怎么能认识呢?
小贺说,他已在21连道口等了很长时间了,班车开过又没见有人下车,一寻思,估计我们可能在四分场下了车,就马上赶了过来,远远看到有俩人在公路旁傻等,就把车开了过来,到面前一看,就把我认出来了。小贺在四分场找了一辆农用运输车,带着我们向连队进发了。
出四分场向兴安村方向走出不远,公路就往北拐上一条笔直的大道,这是新修的从四分场通往朝阳的公路,从以前的飞机场附近一路下坡就到六号地头,在一个三叉路口向东,原来通往六号地的土道改成了宽阔的砂石路,每逢星期一、三、五,从密山经四分场到朝阳的班车,下午两点左右会拐进连队,平时也可在三叉路口等车,到密山、朝阳一天有好几班车,所以,现在进出就方便多了。
(二)
出四分场向兴安村方向走出不远,公路就往北拐上一条笔直的大道,这是后修的从四分场通往朝阳的公路,从以前的飞机场附近一路下坡就到原来的六号地,在一个三叉路口拐向东,原来通往六号地的土道变成了宽阔的砂石路,每逢星期一、三、五,从密山经四分场到朝阳的班车,下午两点左右会拐进连队,平时也可在三叉路口等车,到密山、朝阳一天有好几班车,所以,现在进出就方便多了。
路旁高高的杨树已经成林,两边是一方方整齐的水田。在以前,路的左边是五号地,一条垄就是二亩地,早晨出工从南向北割大豆,到北边地头,已是中饭时分了。右面则是长满野花的草甸子。可现在都改成了水田。当年修水利挖的沟还依稀可辨,只是长满了野草。时不时有一二干活的人和复着薄膜的秧田,在车旁掠过,前面,透过密密的树林,就能望见连队那片红房了。
车在一幢三层楼房前停下,立刻就有一群人围了上来,原来,我们在密山给老王打电话后,老两口早早地就来到队部门前,以前的一些老人闻讯后,也纷纷不约而同地过来了。
老了,人老了,当初我们在连队时,他们大多也就是三四十岁的壮年,可北大荒风硬,苍老早早爬上了他们的脸颊,过了二十年,相貌却没有多少改变,但花白的头发,却记录下二十年的沧桑岁月。
也是的,经过了二十年,我们也已到或将到退休年龄,我们的儿女都已成人,当年连队里十来岁的孩子,现在都已挑起了大梁,他们能不老吗?还是到家看看吧。
住房还是原来那样一趟一趟,可原来的土坯房、趴趴房没有了,变成清一式的砖瓦房,整个连队还留下上海青年小毛头住过的那一座小土屋,据说是为了留个念想。
到家了,到家了,走进老王家的屋子,那低矮的锅台、熟悉的火墙,还是样子依旧,可那水缸边的自来水龙头,衣柜上的彩色电视机、电话,屋里窗沿上放着几盆芦荟,倒也长得鲜艳茂盛,分明在告诉人们,这儿也在悄悄地变样。
原来靠南窗搭制的火炕,挪到了北边,而且短了一截,在空出的地方放了一只立柜,玻璃上还贴着还珠格格的图像。炕上的小炕桌不见了,靠墙边放着可折叠的小桌和几把凳椅,以前“屋里请炕上座”的习惯,也已变样。
进了门,洗脸、沏茶,大嫂着实忙活了一气,然后便生火做饭,这时,才发现家里已经不烧柴火,烧煤了,屋后也少了那一个个高高的草垛。
不一会大盆大盆的菜就上来了,西红柿炒蛋、木耳炒肉、炒芹菜、还有一盆罐头鱼,正当间还有一盘东北的酸辣菜,把桌子摆得满满的,又丰盛又实呈,望着大嫂额头的汗水,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老王和大嫂早已退休了,连队原来的老人已所剩无几,邢付连长、老钟、大老王、老罗子等,都已回了老家,刘付连长、大樊到六师了,指导员、张付连长、杨大鼻子、老纪等退休后住到了朝阳,现在连队剩下的还有马号的老刘、老吴,基建排的老潘、老周,食堂的事务长老蒋,机务排的大吴、小樊…,喔,还记得64年的北京青年小梅吗,她还在这儿,开了一家小饭馆,捎带看病打针生意还很红火。
现在生产队已没有学校了,孩子们从学前班开始,一直到高中,都到朝阳读书,每星期天下午,有校车到队里来接,到星期五下午又送回来。有的孩子还小,不能自己照顾自己,象老纪他们两口子,就是为了照顾孙儿孙女,才搬到朝阳去的。
21连是有名的低洼地,平时十年九涝,人称“老牛圈”,现在好了,队里的旱地大多改成了水田,原来旱地亩产三四百斤,现在种水稻,亩产能达到一千多斤呢,可谓因祸得福了。
地都包给了个人,因为现在种水稻不像以前那样用旱播,而是改成薄膜育秧插秧了,一个劳动力也就能种个百十来亩地,队里的地种不了,因此,来了许多外地人承包土地,有辽宁的、吉林的,而大多是浙江温州的。他们大多春天过来,等秋收完了就回老家了,一般不在这儿过冬。
原来连队的农具是用于旱地作业的,大多已经卖了,现在一家一户都自己买了小四轮,旋耕犁等一些配套的农具,因此几乎每家的门前,都能看到摆放的几件农具。
能干的,包上几百亩地,一年的收入倒也不菲,本地的,大多用于添一些农具,盖几间新屋,而外来的,则是买辆摩托,或者下馆子吃喝一通,队里食堂没有了,小小的生产队倒是开了两家饭馆,每天生意不断。
2001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