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 院 春 秋 作者:西里村


 

春天刮着风,

 

秋天下着雨,

 

春风秋雨,

 

多少往事随风逝去……

 

 

照片上这个长满野草荒芜一片的院子,曾经是木楼五个青年队中最气派的大院,乍看上去,颇有北京大四合院的风范,只是更大些而已。当年的院子中间还经常停着队里的东方红拖拉机,显得生气勃勃。我高中毕业下乡前,曾和几个同学到木楼考察,试图选一个好一点的青年队。一来到西里,马上就被院中的拖拉机以及当时是整整齐齐的大院吸引住了。二话没说,回学校就在志愿书上填了西里。那曾想到了西里才知道,这是全公社最落后的一个青年队,不过好在还有个拖拉机作安慰。一年后,当我成了队里的女拖拉机手和车长,几度下决心要改变西里的落后面貌时,才真正体会到了其中的甜酸苦辣。然而我从未后悔过选择了西里,也从未后悔过我在这里度过的一段知青生涯。

 

 

井台其实故事多

 

照片前方这排房子,我们下乡时并没有。那里原有一排排的钻天白杨和院里唯一的水井。沁阳水浅,挖开地皮一米多深就能见水。所谓水井,也就是一个深点的坑加上砖砌的井沿而已。井在男生宿舍前面,而男生宿舍离厕所较远,所以大家都觉得井水不太干净,尽管掏了很多次井,吃的水仍要从村里的吃水井挑来。井水冬暖夏凉,女生们常在井边洗头洗衣服。这时,男生们就会过来帮着从井里往外提水,然后顺手递件衣服给女生让帮着洗洗。慢慢的这种随机帮忙逐渐演变成了固定的互助。谁帮谁打水,谁帮谁洗衣服都有了一定之规,颇有点一帮一,一对红的味道,并由此衍生出许多故事。不过在我的记忆里,我在西里的三年里,几乎从来没有帮任何一个男生洗过衣服。因为当时我特别讨厌洗衣服洗碗这种事情,宁愿从井里往外提水。所以我经常和同宿舍的女生合作,和她们一起洗衣服。只是有一次我一个人在井台洗衣服时,一个刚刚摔坏手的男生端着衣服走过来洗,我看看井边没有其他女生,又无法逃走,只好硬着头皮向这个男生伸出援手,帮他把衣服洗了。记得那件衣服下水后又厚又硬,非常难洗,让我印象比较深刻。

 

院里原来还有另一口井在大门附近,那是一个真正的深水坑。一个寒冷冬天的晚上,突然从井边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大家跑出来找了半天,才发现队里最胖的女知青奎娥正在那深水坑里挣扎,真不知她是怎么进去的。大家忍着笑好不容易把她弄了出来,后来就把这口井给填了。

 

 

哪些才是“玉米棒”

 

秋天时院子里总是堆满了各种各样收获来的果实,其中最多的是挂满墙上和树上的一串串金黄的玉米穗。等到玉米干透后,劳动一天后的知青们又多了一件事:剥玉米。于是晚饭后大家围成一圈,中间堆着待剥的玉米,随着剥出来的玉米越来越多,圈子越来越小,什么时候剥完了,大家就可以回去睡觉了。剥玉米一般是用已剥去了玉米粒的玉米芯在另一个玉米上搓,开始时大家总是兴致勃勃,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然而时间一长,一天的劳累悄悄袭来,说笑声渐渐低沉,个个变得昏昏欲睡。

 

一天晚上,正当大家似睡非睡,仍机械地向最后一点玉米进攻时,突然听到“老头”余龙智的一声大叫“我的脚!”所有的人都睁开了眼睛望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老头”的脚在月光下看上去和玉米棒差不多,不知谁睡眼朦胧抓起来就使劲搓了几把。给“老头”一搅和,大家的瞌睡全没了,剩下的一点玉米也就很快剥完了。

 

 

谁是西里“球星”

 

大院中间有一个篮球场,照片上那个破损的篮球架还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光。晚饭时分,往往是球场上最热闹的地方。爱打球和会打球的男生在球场上龙腾虎跃,女生们则端着饭碗坐在场外,一边吃饭一边指指点点。每逢这时,球打得好的男生就会格外卖劲,从而赢来场外一片喝采声和闪烁的目光,这让不会打球的男生颇觉得英雄气短。记得球打得最好的是二李,李海清和李亚军;二流水平的好象有阎保成,孙宏庆,任怀庆,张二元等。球打得好的人可以时不时地到公社篮球队集训,即有好伙食又不用下地干活,让不会打球的男生很是羡慕不已。女生中会打球的人不多,印象中也就果齐鸣和我能投个篮或跑个三步什么的,其他人似乎连球都拿不稳。

 

我比较爱好的运动是用网把双方人马隔开的运动,象排球和乒乓球,后来又添了个网球。据其他女生评论在这几项球类里我能算是男子组的中上水平,有些男生为此很不服气。不过大家还是承认,我和阎保成组成的乒乓球双打在西里几乎是所向无敌。保成罹患癌症已经去世,我也就再没有机会和他一起“重铸辉煌”了。

 

 

他们依然很年轻

 

篮球场东边的草地上,印象中还有一些单杠双杠以及一些简单的健身器材。一天傍晚,大家被院中的阵阵嘈杂声和口号声惊动,纷纷跑了出来。只见院子里有七个男生排成一行,高举着拳头,新剃的光头正热腾腾的冒着气,嘴里还阵阵有词地念着什么。原来哥儿几个正在进行剃头宣誓,誓言内容大致为:为了将来能更好得完成建设祖国保卫祖国的重任,从现在起,他们要坚持早上锻炼身体,决不再睡懒觉。最后以一段节奏激昂的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作为结束。看着“七兄弟”严肃的模样,我们几个女生强忍着没敢笑出声,有人不小心“嗤”了一声,也被旁人愤怒的目光吓得咽回去了后面的声音。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七兄弟”不知上哪儿跑了一圈儿回来,然后就在单双杠上腾飞翻滚起来,七个汗水淋淋的青皮光头在阳光下上下飞舞,烁烁闪光,煞是好看。这一动人的景色持续了两三天,晨练的队伍便销声匿迹了。球场边的青草也越长越高,萋萋野草最后把那些单杠双杠都淹没了,只剩下不知谁的破袜子依然搭在上面隐约可见。这几个男生当时住在同一宿舍,记得有李亚军,阎伶俐,阎保成,任胜利,段建成,张勇和魏茂林。正当他们革命热情高涨的时候,一次几乎把他们送入死神怀抱的“煤气中毒”让他们再也无法坚持剃头时的“宣言”。“小孬”段建成还因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后终因无钱医治悄悄地离开了人世,“七兄弟”如今只剩下五人了。

 

当我用平淡的口气谈论我那些早逝的知青伙伴时,我其实心里很难过,我常常会看到朋友们笑着向我走来,依然是那样年轻,依然是那样充满活力。

 

 

 

人人都有一首歌

 

虽然是下乡,但由于是同一学校同一年级的同学同在一个青年队,感觉上和仍在学校差别并不大。只是同学变成了同伴,上课变成了上工,下课后各自回家变成了收工后一起回大院。原来是好朋友的仍是好朋友;原来不熟悉的,在这里变得熟悉;原来就熟悉的,在这里变得更熟悉。既然是年轻人在一起,文娱活动自然是少不了的,吹吹弹弹,拉拉唱唱。当时院子里最流行的乐器是口琴,几乎人手一个。我就是那时学会了吹口琴,开始吹一些象“北风吹”、“东方红”一类简单的曲子,后来就可以熟练地吹出一些较复杂的曲子了。电影“闪闪的红星”中的插曲是很多人的口琴练习曲。只要每首新歌一出来,马上就会有人找来歌词和歌谱。如是好听的歌,院子里就会听到处有人哼唱。豫剧《朝阳沟》中有很多知青们喜欢的段子,记得队里有个傻小子一天到晚扯着嗓子唱“我的心比那冰棍还凉”,据说背后还有一个故事,可到了我也没弄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得李亚军最爱唱的一首歌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他还有一个和这首歌有关的故事。一次,他在公共汽车上哼这首歌的第二段,当他唱道“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时,坐在他边上的一个青年女子瞪了他一眼。他又接着唱道“悄悄望着我不声响”,那女子气得拂袖而去。李亚军爱侃,这故事当时我们听着也就是半信半疑。我那时特别相信报纸上的话,曾犹犹豫豫地问过他这首歌是不是批判歌曲。他对我不屑一顾地嗤了一下鼻子,说了一句粗话,大意是说我小学生一个啥也不懂。

 

“老头”余龙智最拿手的是样板戏,八个样板戏背得滚瓜烂熟,每一出都能从头唱到尾,饰演各种角色且不用看稿子。“老头”特沉醉于这种表演艺术,逮着个人三句话一投机他就会唱起来。可惜的是嗓子不太好,刚听时还有点新鲜感,时间一长就有点受折磨的感觉。后来一发现他有表演的欲望,就连忙找个借口溜掉,实在不行也只好闭着眼睛受一会儿罪。有一次公社开知青代表大会,代表们发完言后主持会议的公社李书记让大伙儿出个节目娱乐一下,东里青年队的一个代表就建议让余龙智唱一段样板戏。我们西里的代表赶紧向他呲牙咧嘴使眼色,不过已来不及了。“老头”迫不及待地登上了台,可逮着一个好机会!这家伙把他最心爱的《杜鹃山》从“家住安源”开始唱起,一会儿是“柯湘”一会儿又是“雷刚”大有不过把瘾决不下台之势。后来其他几个青年队的代表也看出苗头不对,趁他换气间歇时一起使劲鼓起掌来,希望他就此打住我们好散会。谁知“老头”越发兴起,掌声一停,他深吸了两口气说了声:“还有”,接着又唱了起来,真让大家哭笑不得。那天为听“老头”的《杜鹃山》,我们差点儿连公社的会餐都没赶上。没办法,推广样板戏的积极性还是要鼓励的嘛。

 

 

你是否还记得

 

逢年过节,知青们还会排练一些节目,大院就成了排练场。记得一年公社汇演,我们一心想拿上个名次,很卖力地排练了一台节目,希望公社汇演完能参加县里的汇演。节目里有三句半,大意是批林批孔的;有口琴合奏、样板戏清唱等,最后是一个压轴节目,即大型表演唱。结果到底还是被东里青年队的节目给比了下去。东里有个张兰琴,读书时就颇有节目编导才能,我们也只好甘拜下风,破灭了进城的梦。当时表演唱所选的歌名我已不记得,好像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但歌词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是当时颇为流行的一首歌:

 

“塞北的狂风,吹硬了我们的筋骨;南国的烈日,晒黑了我们的臂

膀;我们的一生,要写下新时代的春秋;我们的奋斗,让世界改变了模

样。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五七道路多么宽广。我们革命的知识青年,在

火热的斗争中百炼成钢。”

 

为了表现这首歌的意境,我们曾绞尽脑汁地为其设计表演动作。我印象比较深的一个动作是唱第一句时,要挺直腰并把胳膊举在眼睛前,作出狂风再大也不怕的姿势。现在想想,很觉得幼稚可笑又可爱。当年唱这首歌时,颇有点荡气回肠,壮士断腕的感觉。现在唱起它,仍觉得很亲切。不知道我的知青朋友们是否还记得它?

 

 

无言的“朋友”

 

院子的最东北角,是队里的牲口棚,有时我们也叫它马房。队里的几头牛和一匹从部队退役下来的马都放在这里喂养。晚上时分,棚内的灯光和牲口有节奏的咀嚼声会把知青们带到这里聚在一起聊天。马是一匹战马,干活不怎么样,却是很多男生的心爱之物,他们喜欢骑在马背上奔跑在田间小道上,一过驰骋疆场之瘾。一天下午,这马风驰电掣般地冲进了院门,没等大家看清楚怎么回事,它已经冲进了马房。再仔细一看,只见贺水平在门框上吊着。原来贺水平正在和战马练习骑马钻马肚和捡牛粪等高等骑术,忽然听到附近驻地部队的一阵军号声,这马大概以为是集合或吃饭之类的召唤,顾不得背上末流骑手惊慌的叫喊,扬起四蹄迅速奔回了“营房”,军令如山倒吗。若不是贺水平急中生智伸手抓住了门框,他今天也当不了焦作市“亿万大饭店”的副总裁了。

 

棚里还有几头耕牛,春种夏收样样离不了它们。牛不仅干活任劳任怨,还是有感情的动物。记得有一次一头牛得了“牛瘟”,无奈之中只好找人把它杀掉,当这头牛中刀倒下时,我们都看到旁边牛的眼睛中也流出了眼泪。这让平时满不在乎的男生们也心软起来,赶快找来毛巾把它们的眼睛蒙住。从此之后,我对这些不会说话的生命就有了一份尊重。说起牛,西里知青个个都忘不了一头金黄色的老犍牛。它力气很大,脾气又很温顺,每逢找不到男生帮我们推车发动拖拉机时,这头牛就成了我们最好的帮手。写到这里,我想起一件趣事。我和燕琴成了青年队的拖拉机手之后,队里的几个男生很有些“酸葡萄”情结,经常讽刺我们的拖拉机是“推拉机”,要人推牛拉才能发动。不如卖了多买几头牛,大家驾着牛车一起走社会主义阳关道。我那时爱车如命,虽明知这些话不能当真,还是一听就炸。男生人多嘴杂,吵来吵去我总是处在下风,恼羞成怒之余,只好拿出杀手锏,让“牛哥儿们”从此别坐我们的“推拉机”。过了几天,我在我的桌子上看到一篇署名“赶牛车的人”的短文。文中写到:

 

关于“牛车好还是拖拉机好”的问题,说起来也没什么好争的。不

过看着神气十足的“车长”气得要哭,倒让我们暗自窃喜。你想你是队

里的拖拉机手,酷爱你的“铁牛”,我们没有那个福分,难道就不能让

我们“酷爱”一下憨厚老牛拉的车吗?其实牛车的好处你没有体验过,

你也就没有那种赶牛的快乐感,给你讲一个老牛的故事,希望你也加入

“牛车好”的队伍。

 

茂林和我常常赶着我们的老犍牛到三十里外的西万乡给队里换面,

一路上要爬坡、过河、穿过城区。说来有趣,我们的这头牛有一个特点,

回家的路记得特别清楚,一路上不管拐了多少弯,走过多少叉路口,它

总是能按原路返回。它不但认路,而且还会躲避。走在路上,不管是前

面有车或者是后边有车,只要喇叭一响,它就会自行将车拉到路边行走,

如果遇到大车或者是其它车辆离我们的车太近而比较危险的话,它还会

靠边停下来,等别的车过后再走。所以,每次回归我们基本上都是一上

车便倒头就睡或者尽情地胡吹神侃,从来不管路怎么走或者走到什么地

方,任由老牛把我们拉回家。许多次都到家了我们还不知道,直到别人

把我们叫醒,爬起来一看,老牛已把车安全地拉到牛屋门口。

 

咱们这头老犍牛还有一个秘密。在它的尾巴上方有一个穴位,只要

用手按着这个穴位,老牛就会快跑起来,跑起来的速度绝不比咱们青年

队那匹退役“战马”差。而且只要你不松手,即使它已累得口吐白沫,

也会一直不停地跑下去,颇有一种“小车不倒只管推”的精神。只是我

们很心疼这头牛,很少动用这个秘密武器。

 

怎么样,“牛车”不比“铁牛”差吧?最起码有你享受不到那种轻

松,你有的只是瞪大双眼、凝视前方,随时随地去处理险情的危机感。

下次你的“铁牛”消极怠工时,欢迎你来乘坐我们可爱的“牛车”。

 

看了这篇短文,我虽然没有投降到“牛车好”一边,倒也没再坚持原来的禁令。

 

 

悠悠岁月说当年

 

二十多年后,当我又一次来到这个大院时,我第一个想看的地方其实是当年我们亲手建立的一个小图书室,但我又很怕写它,怕写得不好破坏了它留给我的一份美好。图书室是位于大院最西北角的一间小房子,与队里的伙房成直角相邻,看上去一点也不引人注目。我曾在中山大学的图书馆里度过了我大学时代,撰写了我的硕士论文和博士论文;我曾到过亚洲之最的北京图书馆,在期间流连忘返;我也曾在斯坦福大学的迈耶图书馆和胡佛图书馆内,惊叹其藏书之丰富以及计算机查询系统之完善。然而一直萦绕在我心头,久久不能忘怀的却是西里青年队这个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小小图书室,是在那里点着油灯读书的日子。

 

我们的图书室很简陋,墙上挂着木制的报夹,夹着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等报纸;书架是由木板、砖头和窗格拼凑成的,上面堆着各种各样的书籍;床板和长凳支成了读书桌,桌子四周放着长短不一的凳子,记得有一条凳子只有一条腿,还要靠在另外的凳子上才站得住。图书室的书不算多,找到本好书大家还得排队轮着看。尽管如此,这个小小的房间却始终是我心中的一块绿地,它给我和朋友们在西里村的知青生活带来了一抹春色。每天开饭时及收工后,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年轻的歌声和笑声带走了一天的疲劳,也冲淡了对前途对未来的惆怅。读书看报的乐趣,填补了不少空虚的日子,同时带给了我们星星点点的希望。最令我们得意的是,这个小小的图书室还吸引了不少附近的农民和其它大队的知青,让我们这个几乎处处落后的青年队总算有一点光彩耀人之处。

 

图书室是当时青年队队委兼保管秦勇的杰作,他一直对此津津乐道,引以为豪,也让队里的其他知青和带队从此对他刮目相看。说起这事儿,我还真有点不服气。本来吗,我是大家公认的书迷,就连在我们大院驻过的解放军某部干部战士都知道西里青年队的“车长”最喜欢看书,岗哨交接班的记录上我们宿舍的灯总是最后一个熄灭的。那时我每次出车路过公社和县城时都要到新华书店去租几本书看。记得一本书一天要一分钱,但由于我把书拿回来后,其他伙伴们也想看,所以一本书要在院子里转上一个月才能拿去还掉,租金就成了三毛钱了。要知道,队里一个全劳力一天的工分才一毛钱,看书却消耗掉了我的大部分工分。图书室建好后,县知青办为了表示支持,不禁捐赠了很多书给我们,还让公社和县里的新华书店免费向我们借书。怎么我就没想到这个好主意呢?当秦勇告诉我他的想法时,我心中很有点沮丧,白白花了那么多冤枉钱,还把一个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了这个小保管。不过想到有了图书室可以免费看到很多书,拨了一下小算盘,我也就没和他计较这个荣誉该归谁的问题,还是高高兴兴地利用职务之便帮着他拉东西、找书、布置房间、跑知青办,忙得不亦乐乎,只是从此再也没有从“门缝里”看过他了。这小保管倒也通情达理,有了什么好书总能记得先给我留着,让我省去不少排队等书看的烦恼。

 

青年队的院子现在变了很多,图书室的那排房子已找不到,不知是被拆了还是划到了院外。无情的岁月!我站在可能是当年图书室的地方,一首《往事随风》的曲子在我心里久久地回响着。往事如烟,如烟的往事。看着眼前残旧的房子,仿佛还能听到有人在喊:今天轮到我看这本书了。不知我那些当年争书看的朋友,现在是否已拥有了自由的空间去读自己想读的书?不知我热爱的这块国土上是否从此不会再有任何一片文化沙漠?

 

 

祝愿人人都平安

 

在将结束这篇关于青年队大院的故事时,我突然想起了这里发生过的一件最悲惨的事,那就是拖拉机手王永的葬礼。王永因驾驶事故失去了年轻的生命,这个大院成了他人生的最后一站,他把青春和生命都留在了西里,他就埋葬在木楼的土地上。出事的当天,他刚刚和东里的一个姑娘定了亲,怀着满心喜悦登上了驾驶座;出事的前一天,他还对我说要和我谈谈青年队的工作。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拖拉机手,一个普普通通的西里知青,但他却是他年迈父亲唯一的儿子。至今我都还能看到那天满目的白花和满目的黑纱,能听到满院子凄凄惨惨的哭声。每逢此时,我都想祝愿人人能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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