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思念无尽 作者:Taren


早春二月,淫雨绵绵,江南草长,又到了伤心断魂的清明时节。每年这个时候,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我分外思念老学长。

 

老学长高我两届,六七届高中生,德行才识,俱为当时母校六届同学中佼佼翘楚,更是我心目中的楷模。时至今日,三十多年前他身着学生装、提着作书包的帆布旅行袋迎着朝阳走上学校前木桥的勃勃英姿,犹历历在目,恍如昨日。然而,斯人已去,不复再睹,屈指算来,老学长离开这个世界,离别他的娇妻爱子和我们这些苦难与共的老同学,已有一十三个年头了。

 

文革前,就认识了老学长。其实,当时“校园谁人不识君”,在校的同学几乎人人认识他,因为老学长品学兼优,又是校学生会的体育部长,打得一手好篮球,更因为老学长有个人人皆知的公开秘密:他的志向是北大、清华,而大家也确信这是必然的事。

 

六八年秋天,我们离开了学校,各自东西插队落户当了知青。每当逢年过节,回到家里,彼此要好的同学总要聚在一起,回忆学生时代的趣事,谈论在农村的生活和苦闷,交流各自觅得的书籍和阅读体会,神聊海侃当时的政局和知青的未来。当时不少同学处境艰难,难免情绪激奋吐言不雅。老学长纵然心头也有酸楚,却从不怨天尤人,总是诙谐地劝慰大家“面包会有的......”。虽然和我们

一样身处劣境,但老学长始终不坠青云之志,他心里想的,并非全是个人的遭遇。我保存着69年秋天他写的一封信,谈的是他在听到有关珍宝岛事件消息后的一些感受,字里行间袒露着他的拳拳爱国心、赤子情,至今读来仍令人热血沸腾。往事中印象最深的是在四届人大召开前夕,我们又一起围在收音机旁,紧张地等待着最后的人事变化,老学长更是忧心忡忡,担心总理易人。直到听到了公报,周总理仍是总理,大家才松了口气。老学长最崇敬的就是周总理,在他常年穿着的三贴袋学生装上,多年来总佩着一枚“为人民服务”的纪念章,不管是许多人为示“忠心”纷纷佩上五六枚像章的时候还是到了后来几乎见不到有人佩像章纪念章的时候,他左胸前的“为人民服务”始终烁烁闪光。

 

那时候,看到农村的状况与想象的大相径庭,艰苦的劳作茫茫的前途以及一些个人的问题,我一度思想非常苦闷,尤其是在第一批知青被招工以后。那时有机会我常去看望老学长。每次见到他,总看到他在读书,对我的问题,他也很困惑,但总是像兄长般开导我,劝我有时间多读些书籍。其实他也有相同的甚至更多的苦闷。特别是在被张铁生的白卷搅去了梦寐以求的进大学的机会后,他居然

有时也抽起了烟。每次分别,他总会深邃地微笑着,在我肩头重重地拍上三下......

 

再后来,我们中的许多人都被农村和本地的学校请去当了代课老师,他也去了母校。由于功底扎实,那些科班出生的正老师也很敬重他,更得到了小弟弟小妹妹们的好评。到了七九年,我已经回到家里进了工厂,他仍在代课。这时,老三届中学生年纪最小的26,最大的32,回了城的不是已结婚便是准备成家。我问他准备如何,是否留校转正?他笑笑说反正孤家寡人,还得乘末班车考大学。好些同学都劝他考虑考虑,都31岁了,大学毕业就是35,我们这些人又都没积蓄,还是现实点吧。结果他坚定不移地参加了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进了当时的南京林产工学院。上学后他和我保持着联系,还帮我在学校买了些外面买不到的书籍,那时候他是如鱼得水,踌躇满志,虽然只是所普通高校,距他少年时的理想甚远,但他深知来之不易,相当刻苦。四年后,就职于苏州园林局。然后经人介绍,与供职部队医院的夫人成婚,有了孩子后迁职省城。不料到新单位后不久,竟在上班时因意外事故不幸殉职。消息传来,我们都呆了,实在难以相信老学长竟会在风华正茂时离我们而去,他的生命风帆,才刚张开啊!数十往日同学和与他相好的母校老师,自动聚集在他家中,真切隆重地悼念这位值得敬重的同学、兄弟、朋友,想到我们这代人的苦难,想到老学长壮志未酬,大家都难禁滚滚的热泪。

 

许多年来,一直怀念着可敬可亲的老学长。我觉得,老学长留给我的印象,充分体现了我们这代人的精神风貌:意气风发、豪情满怀、纯朴正直。我也觉得,怀念老学长,就是怀念自己的青春年华,怀念青少年时代真挚洁净的友情......。许多年来,老学长的好学、坚韧、达观,鼓励我迈过了生活道路上的许多坎坷,如今虽然再不能听到老学长的劝慰开导了,但我知道,当遭遇新的考验时,如若老学长在生,一定又会意味深长地在我肩上重重地拍上三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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