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恋歌:“草原恋”合唱团谈内蒙义演之行


草原恋歌:“草原恋”合唱团谈内蒙义演之行

 

  原:听众朋友好,欢迎您收听《午间一小时》节目,我是主持人原杰。很多听众朋友都知道,今年元旦前后,内蒙古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还有呼盟等地区发生了特大雪灾,这次受灾群众有二百多万人,有几十万头牲畜死亡,造成了交通中断,损失非常大。在这种情况下,社会各界都以不同方式向灾区伸出了援助之手,春节前北京专门举行了两场救助内蒙古古雪灾义演,在义演当中,一支名叫“草原恋”合唱团的演出当时非常引人注目,今天我们就请来了这个“草原恋”合唱团的几名团员跟我们谈一谈他们跟内蒙古古草原的一些故事,先让我们来认识一下嘉宾。

  (介绍:

  张静:52岁,1967年离开北京15中赴内蒙古古锡林郭勒盟东乌珠穆沁旗插队落户,1973年返城到北京二龙路医院工作,现在是国力资产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资产管理部经理。

  马晓力:53岁,1968年7月离开北京师院附中,赴内蒙古古锡林郭勒盟东乌珠穆沁旗插队落户,1974年返城到北京189中当教师,现在是国力资产投资管理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

  矫小红:50岁,1968年8月离开北京女十中赴内蒙古古锡林郭勒盟阿巴嘎旗插队落户,1992年3月落实知青政策,到中国政法大学,现在在信达灵镜证券交易营业部工作。

  任春魁:53岁,1968年7月离开北京101中学赴内蒙古古锡林郭勒盟东乌珠穆沁旗插队落户,1978年底返城到《中国青年报》报社工作,现在是《中国青年报》事业发展部副主任。

  胡冀燕:53岁,1968年9月离开天津16中学赴内蒙古古乌兰察布盟四子王旗插队落户,1972年10月招工到大港油田规划设计院,现在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办公厅工作。)

  原:刚才他们都做了一些自我介绍,但是有一点他们都没有提到,他们全都是当年的内蒙古知青,都是六几年到内蒙古去插队的。非常遗憾这场演出我没有能够看到,但是从各方面反馈的信息来看,大伙儿对你们的演出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听到内蒙古受灾以后,很多的内蒙古知青都主动地去捐款,你们最早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这件事情,怎么又想起大伙儿一起去捐这个款的呢?

  马:我听说内蒙古受灾这个消息恐怕就是八号九号的时候,起先是张静给我说了一下,后来胡冀燕你是十九号给我说的吧?打电话,都坐不住了,当时张静跟我说咱们是不是应当有点儿表示,搞个义演什么的,我就想了这个事儿,想到了中华慈善总会,十号我和张静一大早就跑到中华慈善总会,里边的人就问你们干什么,我说反映点儿情况,就说是内蒙古灾区受灾挺厉害的,当即严部长就招集了中华慈善总会的全体人员开会布署工作,要紧急动员。下午就要我们请在京的一些老知青,曾经在内蒙古插过队的老知青到慈善总会去讲一讲我们的想法,动作挺快的,下午我们三十几个人包括胡冀燕,小红都去了。

  任:有一天特别巧,晚上按电视频道的新闻,一个雪灾的场面就出来了,我一看就特别敏感,因为除了对内蒙古最关心以外,我还在那里插过队,咱们都经历过六九年的那场大雪灾,一看那个画面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觉得很严重。

  原:觉得能够分辨出什么是重灾?

  任:对,特别有意思的是晓力十号下午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春魁啊。”她每次一打电话就是“春魁啊,有个事儿跟你商量。”我说“晓力你别说,是救灾的事儿。”她说“对。”我就觉得有点像三国里的火攻,两个人亮手心儿。(笑)我觉得特别有意思,两个人心心相通,当时觉得特别幸福…

  马:后来我也提到义演的事儿,当时我想,和他们捐钱,一个人顶多捐一两千块钱,能凑多少钱?怎么样想办法能够呼吁全社会,呼吁大家都来支持,每个人都捐一点儿,这样就可以多捐一点儿,所以总想做一点儿这样的事情,大家就一起去了。

  张:十一号下午接到胡冀燕的电话,说在民族宫可以演了,那么当时就觉得非常高兴,可当时时间真紧迫,况且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包括演员啊、整个会务啊、票务啊,一大堆的事情。

  原:后来在这个节目单里,你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职务,(笑)宣传,管宣传的是吧?还有管剧务的。

  张:我们考虑的第一个就是我们的合唱团,我们这些人都在合唱团,像前头这个售门票啊、收捐款啊、下一场的义演的票都是由谁来做呀,赶紧把小红,因为她是阿巴嘎旗的,我们两个等于是兄弟旗。他们有一大批积极可爱的知青。礼拜天我给她打电话一下她就找了二十几个人连会场布置打标语,这些事情阿巴嘎旗就把它承担起来了。

  原:全面动员了。

  张:十二号,十二号一早我们就去看会场,布置。

  胡:民族宫这一次特别支持我们,整个一分钱都不收,等于是全力配合吧!民族宫的领导全力配合这场演出,里边的工作人员也特别配合我们,我们去了以后跟他们商量,因为十二号的下午就要在慈善总会搞一个捐款,中央电视台要去拍,我们说能不能在中午把票价都打好给我们,实际上只有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我们给人家提这个要求,结果人家说没问题,马上就给我们打票,到中午我们把票已经拿到了,下午就送到慈善总会了,当场就卖得差不多了。

  马:十一号下午捐款的时候,当场捐款就是五十六万,捐款最多的是我们在一起插队的一个老知青,也算是草原上第一女马倌,穆存于,她们那个公司捐了三十万,还有一个捐了二十万的,也是在草原上呆过的,在阿荣旗,在东部。再有就是个人捐款最多的是卢刚,捐了一万块钱。我们那几天,从十号到二十号我和张静就在慈善总会上班了,天天都到那儿去。

  原:哦,都快成那儿的人了。(对)

  马:对,都快成那儿的人了,然后因为在合唱团里大家都称呼张静叫阿姨,因为她婆婆妈妈的,管事管得比较多,然后慈善总会的那些工作人员都称她为阿姨了(笑),都是说“阿姨,还有什么事吗?”

  原:好,让我们来听听他们充满真情的歌声。

  (歌曲《草原恋》)

  旁白:2000年的最后一天,当我们用欢歌笑语迎接新世纪的时候,一场特大雪灾却降临到内蒙古古大草原,这消息不仅令社会各界关注,更牵动了那些曾经在内蒙古古大草原插队的老知青们,他们带着对草原的热爱,纷纷慷慨解囊,救助曾经养育过他们的第二故乡,请继续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午间一小时》《草原恋歌》)

  原:(掌声)好,我为你们鼓掌,我想收音机前的听众朋友也会鼓掌。

  任:这是我们的团歌。

  原:哦,非常好,非常好。我想演出代表了你们对内蒙古古灾区的关注啊,同时光演出可能还不能完全表达你们对内蒙古灾区的这种心情,后来你们又进行了捐献,在捐献过程中有什么可说的事情?

  马:很多,我就讲几个小故事吧。最早在考虑节目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德德玛老师,因为我们平常跟她关系就很不错,我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还在呼市,当时她听说以后她说“哎呀,这个节目我得回来。”我说“您身体行吗?”她说“什么行不行的,这个时候不演我什么时候演?这是我为我们自己家乡做事情啊,你们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能不演,我一定得回来。”当时就很快答应了,你想,她已经三年了,残疾在身,所以我很感动,就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们全团的团员了,团员们都很受感动。那么在整个排练的过程中,有一组女高音的人,她们为了演得好一点,晚上排练得很晚,都十一点钟了,回家路上有一个出租车司机就说今天怎么这么大的风雪啊,够冷的了。知青就说了,北京就够冷了,内蒙古古更冷,遭受特大雪灾,我们就议论开了,临下车了,司机死活不要出租车费,他说权且当作我个人的捐款,你们给我带到就行了,你们自己都搞义演,我这点儿算什么,后来这个女知青走了有一段路了,司机又调过头来掏出50块钱,他说刚才的都不算,这才是我正式的捐款,这很感动人的。我们知青当中很多人其实都下岗了,还有一些人生活也很拮据的,也就竭尽所能,尽量把自己的一点儿积蓄都捐出来了。

  矫:每个同志都捐款,但是多少不一样,各人家里的情况都不一样。

  原:不看谁捐得多或谁捐得少对吧?各人的经济能力是不一样的,关键是表达的这片心。

  任:我有个同学在十一号,就是晓力给我打电话那天,那天下午我们要开会,我到他们公司去,我说我可不能在你这儿多呆,只能呆十分钟,下午我们还要到慈善总会开会,特别简短,因为还要赶路,他说那我得捐钱,当时就掏50块钱给我,而且我妈妈是老太太,眼睛也不好,看不了电视,耳朵也背,天天都抱着收音机听广播,她听到内蒙古的雪灾,她说乌拉盖不就是你原来插队的公社吗?那是受灾最重的地方,她说那是你的第二故乡啊,我得给你钱,然后给我了100块钱,全部投到捐款箱里了。

  马:濮存昕他姐姐也是我们团里的主持,可以说是重要人物吧。他们全家人以他父亲为首一共捐了一万块钱,就是你凑几千他凑几千,那天也是捐款了。

  原:那您刚才提到的那个司机他的名字或者单位您都知道吗?

  张:都不知道。

  原:哦。

  矫:这次捐款活动很多人都是不留名的,但是十六号在演出现场,我们在台上演出,下面我们一共有五个女孩儿,拿着捐款箱,穿着蒙古族服装,这五个女孩儿全都是知青的子女,到下面去收捐款,收现场人民的捐款,很多人都是倾其所有,到最后慈善总会专门请银行的同志当场点钞,点钞小到连分钱、毛钱都有,透过录像我们看到一个非常感人的镜头,是谁在捐款呢?是中华慈善总会的会长严明复,也就是咱们原来民政部的老部长,严部长,后来我听说这个老同志和他们每一位老同志都捐了一千块钱,在现场演出的时候,他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观众到的现场,没有任何的张扬成分在里面,当礼仪小姐把捐款箱送过去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拿了一沓钱放进去了,拿了多少我看不清楚,因为镜头一闪而过,没有任何新闻媒体的公开报道,他不需要留名。

  原:那您刚才说的严部长还有许许多多捐款不留名的这些人,我想这次雪灾过后内蒙古的人民会记住他们,大草原也会记住他们,咱们这些知青也会记住他们,从心里去感谢他们。

  (旁白:三十多年前,满怀豪情奔赴内蒙古大草原的知青们如今已经步入中年,但是他们永远无法忘记当年那充满爱恨情仇的激情岁月,刻骨铭心的经历,真实感人的往事将影响他们的一生,请您继续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午间一小时》的《草原恋歌》。)

  原:你们都是当年插过队的人,对内蒙古的情况应该是非常非常熟悉的了,但回来大概有十多年的时间了吧?

  任:都不止了,回来二十多年了。我们插队的时候都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原;那为什么你们还会对内蒙古怀有这么深的感情呢,可以谈谈吗?当时是在一种什么情况下去的内蒙古?

  马:内蒙古,我去的时候已经二十岁了,我去的时候是68年7月27号,去的时候因为我父母亲全被关起来了,送我的就是我姐姐和我二哥,临行之前我去看了我妈妈,我妈妈当时被关在厕所里,去了草原以后感到草原和外面有一种天壤之别的感觉,从阶级斗争非常激烈的环境下到了一个很有温情很有人情味的地方,那个地方地域特别开阔,给人的感觉就是豁然开朗,不像在北京很压抑的感觉,老乡就没有城里人那种势利眼儿,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原:他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子女?

  胡:对,不管你是什么子女,老乡不管你是什么,哪怕四类份子,在蒙古包都有奶茶喝有肉吃,他不歧视你,所以我感觉到那是很温暖的。而且我们当时去草原的情况都不一样,我为什么选择去内蒙古呢?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时来介绍情况的人,很多地方的人都讲他们那儿怎么怎么好,只有内蒙古来的那个人我觉得他讲得特别实事求是,他说你们不要想像得那么好,那个地方就是草原,人烟很少的,你们一天放牧很少能见到几个人,生活可能也很不习惯,蒙话你们可能也听不懂。我原来想像的看马拉沁夫的《花的草原》,看了他好多书,觉得有一种特别神秘,特别浪漫的感觉。听他一讲,我就觉得内蒙古来招知青的人是最实事求是的,他说你们要做好艰苦的思想准备,当时我听他介绍完以后第一个报的名,去了以后我就觉得和他讲的差不多,生活条件特别艰苦,但就像马晓力讲的,你去了以后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特别单纯,牧民把我们都看成他们自己的孩子,一概都是毛主席身边的知识分子。我印象最深的是插队的时候我们坐在大卡车里,远远也看不到一个人,偶尔看到一个人就在那儿拿着一个小旗子摇着,是从老远的蒙古包里出来欢迎我们,后来他告诉我们牧民是从早晨等了我们好几个小时,五六个小时站在路边欢迎我们,只要有人来就拿着小旗子在路边等着我们。

  原: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胡:当然,都是第一次出远门。

  原:(笑)那之前还有一个全国大串联呢。

  矫:说起出远门我还有这么一件事儿,刚下乡的时候我住在一个牧民家里头,那个时候虽然嘴上喊的扎根儿一辈子,永远都不再离开了,可实际上并不是特别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我记得有一天外面下大雨,羊圈的板子又松了,绳子折了,牧民老乡就问谁有绳子?我说我有,就把我的行李绳拿过来了,拿过来以后牧民老乡毫不犹豫用刀把绳子割成好几段儿,我当时就想坏了,我绳子没有这可怎么回家呀?这会儿才意识到不能在这儿扎根,可行李绳没了。

  原:在这之前还没有深切的感受?

  矫:其实没有深切的感受,那个时候好像毛主席一挥手我们就要行动。

  原:国家可不是一个绳子,那是一个念头。

  矫:这件事儿虽然是件小事儿,但给我的印象却特别深,而且接着晓力那话讲得,你住在老乡家里,老乡拿你比自己的儿女还要亲,我住在这个家里,是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妇,有四个孩子,本来这个蒙古包就够满的够挤的了,我们两个女知青住在人家家里头,人家欣然接受,我们就管人家叫哥哥叫姐姐,就是这样的,除下这些小字辈的就是我们的弟弟妹妹。

  原:你们插队不是当时给你们立个包?

  张:有。刚开始的时候是一个牧民包一个知青包,然后牧民带着知青放一群羊,一群羊大概是1800多只,很大了。

  原:你们一去了就住在牧民家里。

  矫:我们一去是知青统一住,但后来发现这种统一住很不利于和牧民接触,所以大家一商量干脆咱们往下搬吧,就这么一句话,也就去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任:而且像我们那个地方,当时我们五个知青全住在一块儿,如果放一群羊的话你年底的工分是不够的,你挣的钱是不够的,所以打散了。

  胡:我们去的第一年全是住在牧民家里的,但主要是我们话不懂、不通,再加上也不会放羊,什么都不会,如果我们知青住一块儿跟谁学呀?所以也下去。我是分在一个蒙古包里,一个老太太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他们像亲生父母一样,对待我们像自己的孩子,虽然内蒙古确实很美,现在想起来蓝蓝的天空、草原,但最值得我们留恋的是……

  原: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马:对,但最值得我们留恋的还是那些蒙古族的老乡,那些牧民,他们对我们真是太好了,他们的那种人性美,这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感受。

  任:我看过一个内蒙古古拍的专题片就是知青回草原,那知青正好我也认识,也是跟我们在一起的张彦民,他现在在学习出版社当领导,当时就放了一个镜头,里边有他进到他原来插队的内蒙古包,见到额吉,额吉回过头来抱住他,都离开二十几年了,但马上就把他的名字叫出来了。老乡就是这样的,后来记者再采访她的时候,她说你妈把你们送到草原上来了,我们得把你们管好啊,我们得把你们养护好啊,不能让你们在这儿受罪。

  原:很朴素。

  任:对,完全是对孩子的话。

  原:确实,这种情感在当时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的城里恐怕真的很难得。

  任:对,大家都自顾不暇的。

  马:我跟张静曾经共同探讨过,草原上的牧民为什么这么纯善,张静的领悟挺深的,她说牧民对所有的生灵包括小羊羔、小马驹、小牛犊、小狗嵬子,只要是生灵就特别珍惜呵护。

  张:可怜、可爱、心痛是妇女常用的口头语。

  原:像咱们对小孩儿说乖乖,乖乖一样的是吧?

  张:对,宝贝儿啊,乖乖啊。

  原:在那儿插队最长的是多少时间?

  任:我在那儿呆了十年。

  矫:我呆了二十四年。

  原:那么长啊?

  矫:不能说我插队,应该说我实实在在在牧区,作为知青的身份呆了两年,后来作为干部身份又回到牧区,就纯粹呆在牧区,呆了九年,所以在那儿,牧区老乡待人的那种淳朴啊,这么说吧,当你从远方来了客人,特别是像我在阿巴嘎旗白音图嘎公社的中蒙边界地区,他不会问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到了家里以后你渴了给你烧茶喝,饿了给你饭吃,你说你没有地方住就睡在这儿他把最好的地方让给你住,第二天早晨你走了别人问起,说你家昨天来的是谁啊?他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不知道。他不求回报,确实是不求回报。

  任:对,他就出去干活儿了,家里一个人没有,他不锁门。

  张:而且吃的东西都放在桌子上的。

  马:门要锁的话万一遇到什么灾啊难啊大风雪雨天,或者饿极了进不来算什么主人啊?

  张:对,就说路上的陌生人路过就可以随便进去吃,他把吃的东西都摆在外面。

  矫:民风的淳朴是相当有特色的,像我刚才说的,我住的那家的哥哥叫阿瑞扎那,我跟他曾经共同生活过十几天时间,因为我姐姐的其中一个孩子得了猩红热,姐姐就把四个孩子都用牛车拉到了公社,这个浩特剩谁了?就剩我和这个哥哥,那时候我是17周岁,哥哥大概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姐姐走了,就剩我们两个人了。那个时候我还有挺孤独的感觉,白天我去放羊了,只要我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没有人,但是总有一壶烧热了的茶用棉被包着,旁边的灶台上放一只碗,碗里面放了很多奶食,他是无声地在为你做一些服务,等你晚上回来的时候他把面条都做好了,高高兴兴的和你一块儿吃饭,我那时候还是赤脚医生,别人有时候叫我夜间出诊,他总是敞着门、撑着灯等我回来,怕我到时候回来的时候找不着路,找不着家,我记得有一次放羊的时候我想羊今天吃得挺好的,我再多给它饮一遍水吧,结果羊应完水后说什么也不下山了,在山头上,山里头有狼,我特别着急,就使劲在山上喊,当然是喊哥哥了,他知道我在喊他,马上就骑着快马跑上来,他一跑上来我就觉得特别委屈,因为羊都不肯走了,然后他冲我一笑,拿着鞭子一轰,把羊都轰起来了,往回走的时候他说了,你作为一个羊倌没有一个羊鞭子是没法儿轰羊的,你没有一个小马鞭儿的话是轰不了马的,所以你放羊的时候就放不好,行了,回去睡觉吧,回去以后茶也熬好了饭也做好了,我真是吃得饱饱的,就高高兴兴去睡觉了,等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已经走了,把马给我抓好了,备好了鞍子,同样还是一壶热茶,用棉被包着,枕头旁边放了一个小马鞭儿,就是羊鞭子,他做好的羊鞭子,所以牧民待人的这种诚意不是用嘴说出来的,而是用行动做出来的。

  原:我想在当时那种经济条件下,恐怕吃啊什么都不是特别好了,另外在那儿毕竟是插队的,当然天天要出去干活儿啊劳动,劳动也会非常非常苦,有了这种感情之后,可能会冲淡一些插队还有由于家里不幸造成的压力。

  马:我们感觉苦,苦得很美丽,苦得很浪漫。

  张:妈妈对我们好极了。

  马:你说不苦嘛,我们那儿有骑马摔死的、让马踩死的都有、火烧死的、冻死的,我们什么活儿都干,打井的活儿最苦最累。当时病也很多,也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也没地方去看病,所以要说苦啊,草原的苦也不比农村差,但是精神上的那种东西确实是自由。

  张:确实易于感受的,像你所说的全部都分淡了…

  任:精神上的苦是一种孤独。

  张:一年两年,我一共放了五年羊,就是一个人,每天早上太阳一出来就是一个人,人家走了,没有一个说话的机会,有时候只有跟羊对话,或者躺在草地上唱歌,太阳落山了,饿都饿得穿透了,一天不吃东西呀,直到天黑了那时候羊都吃得饱饱的。晚上一个人在蒙古包里面一看其他什么人都没有,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是你一个人。

  马:我刻骨铭心的就是早上四五点钟就爬起来,赶着牛车往旗里赶,打粮食去。等到晚上五六点可能才到,一整天,茫茫草原上一头老牛在前边走后面跟着一条老狗,中间自己赶着一头牛车,来回三四十个小时。这种路上,你说那个孤独吧,就刻骨铭心,我去了五六年几乎天天都做梦,梦到学校里的校园生活,回来以后也有五六年老梦在雪山的草地上也赶着牛车,一激动就醒来了,我说妈呀我怎么又回草原了?

  任:王府井一天看到的人,我们在那儿十年都看不到这么多,就这种感觉。

  张:蒙族人他就是在抵御自然灾害和自然做斗争的那种能力和勇气我特别佩服,说实在的,我脑子里一直涌现着一个画面,就是有一天晚上我们和几个老乡在一块儿,忽然起大风了,我们蒙古包里有两个马倌,因为一起大风马就要朝着顺风方向跑,就在边境那儿,风一吹可能马就跑到外面去了,所以赶紧就得把马给拦回来,风吹得特别大,帐篷就在摇晃着,后来我们出去看,就看见那两个马倌骑着马迎着风跑出去了,当时我的印象特别深,我就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彪悍,就是抵御风暴,抵御自然灾害那种顽强,那种能力,所以我们到了那儿之后也受到他们的感染,我们实际上遇到的他们刚才也讲了,我还讲一个我们曾经在那儿,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还带着一个草帽去,后来一看老乡都不带草帽,就把草帽给扔了,我们那个地方一棵树都没有,就只有公社有一棵树还是拿水浇的,其它的地方一棵树都没有,除了电线杆子以外你根本看不见树的踪影,一棵树都没有,所以晒就别提了,夏天真想找个什么洞钻进去那种感觉,而且夏天的暴雨,你看到那片云呜呜的就过来了,然后下一阵大雨,然后呜呜的又过去,有时候我们身上的衣服一天要湿两三次,干了又湿。

  原:我们看电影都说那个地方真美啊,可要真在那儿干活的话,真苦啊!

  张:开始还觉得要带一个雨衣什么的,后来说算了,淋去吧,一会儿就干了。

  马:对自然这种,我们不说它了,关键是他生活的情趣还是满浓的,我记得印象最深的就是春天接羔,茫茫的一片草原就那么孤零零的棚圈,一个蒙古包,然后就传来特悠扬的歌声,然后对羔,对羔最有意思的就是,给我心灵震撼最强的一次是,年轻的母羊缺乏感情,就不认了,头一次下羔就不认了,老乡就劝它,使用各种办法,从早上唱到晚上都可以,唱得特别震撼人,我觉得生产生活当中处处是歌声,接羔这个歌儿,都发展成音乐,而且步入国际舞台了,我回北京以后,当时在中央统战部工作的时候,他们说你给演个歌曲吧,我就演那个对羔歌,他们当时就说这也是歌?我说当然是歌了,这是最美的歌了,就是生产生活中出来的歌,就这么一个词儿,所有的妇女唱出来的曲调都不一样。但它就特别特别的美。

  原:你可以想像,带有自己的情感。

  胡:比较像一种母爱。

  马:很悠扬,抑扬顿挫,高低起伏的。(唱)

  (音板:讲不完的真情故事,道不尽的知青情节,千言万语化做了草原儿女真情的祝愿和深深的思虑,他们用歌声祈祷草原重现绿色,用爱心呼唤全人类爱护草原就是爱护自己的家园。请您继续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午间一小时》的《草原恋歌》。)

  原:很多知青都很怀念当年生活过的地方,很多人都愿意把自己的子女也带回到插队的地方看一看,你们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经历啊?

  马:我是88年又回去过,从那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我是88年8月份,我妈妈跟别人讲,晓力呀把魂儿丢在草原上去了,晓力真成蒙古人了。

  原:恕我直言,说实在的,看您的长相还真有点像。(笑)

  马:我是88年,后来还带着孩子回去过好几次,我就跟他说,我说你也不用多说,当时感觉最深的一句话就是他说哎呀,草原有种进去出不来的感觉,我说你说得太对了,我说我进去三十多年了还没出来呢。(笑)

  原:人虽然出来了,但思绪,心都还留在这个大草原上。(笑)

  马:而且我说老实话,第二故乡比第一故乡的情感还深,毕竟人一生最美好的时期,最圣洁的时期是在那里度过的,所以记忆最深刻,最刻骨铭心,可以说对草原确实是一往情深,心中永远也抹不掉那片绿色,甚至可以说血管里流的都是绿色的血了。(笑)

  矫:晓力搞了一本书《草原启示录》,又搞了一个《草原恋》合唱团,都是晓力来牵头的,像我们知青里的一个核心人物一样,大家自动向她靠拢。

  原:咱们今天的话题是由内蒙古古的雪灾而起的,那么谈到内蒙古大家都有说不完的话,我想实际上你们在那儿工作了那么长时间,插队啊跟老百姓一起生活啊,对那里的情况应该说非常非常了解的,在那儿好像也救过灾对吧?我刚才听你说的,69、77年两次,由你们那两次的经历再联想到今年的雪灾,都有些什么反思吗?

  马:我觉得这么大的灾难也和落后的生产也分不开,我觉得如果要是损失特别大,是对落后生产力的一种惩罚,因为我在那个地方生活过,知道灾害对牧民意味着什么,有的牧民可能有上千只羊,一夜之间就变成穷光蛋,就是说我听内蒙古的民政厅副厅长孟日同志说的有的老乡家里一千多只羊就只剩一百多只羊,其它的都给冻死了,有的人都给冻成残疾了,那么我们感觉生产的方式和社会方式应当调整,据说现在内蒙古古区里头和盟里头都在做思考,说载畜量的问题也在考虑,我们呼吁草原的保护法应该尽快地明文出台,保护法应该有很严格的界定,比如说在草的生长期就严禁在野外放牧,不应该还是像现在的牧民,曾经我们就在草地里放牧,择水草而居,这次死的羊比较多的和有些牧民死亡的就是赶场的这些人,就是没有把牲畜合理的圈养,饲养。

  原:正在赶场当中的吧?草场。

  马:转场,他出去了,冬季他还是游牧方式,赶羊就走了,哪儿草好就赶去哪儿了。但是这也是比较严重的,我们西蒙连续两年50年不遇的干旱,而且去年还赶上蝗灾,蝗虫灾,沙尘暴还有雪灾,所有的灾全赶上了。

  原:这次好像是12月31号西蒙那块儿沙尘暴和雪灾同时出现。

  马:西蒙不是白白一片,是红红的一片,雪都是红颜色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下银行啊或者农业开发银行一起想点儿办法给灾民一些基金吧,也就是说我用羊来抵押贷款,我搭篷圈或者买饲草啊…

  原:指的是这次雪灾后的重建,重建的措施问题是吧?

  张:对,而且你看国外澳大利亚和加拿大,严禁在野外放羊,其实你别说澳大利亚咱们南方好多牧民,就是西蒙南方的好多牧区,他们冬天以后就完全圈养,秋天把草打得足足的,加饲料,把棚弄好了,那羊就在这个棚圈里过冬,草什么井水,什么料都备好了,安全过冬,而且也可以提高春季羊羔的成活率。

  原:矫小红你是这里面呆得最长的,你当时是作为干部还是回到乡里去工作呢?您有什么话讲吗?

  矫:我觉得刚才晓力他们谈到牧区落后的生产方式,这个东西不是一蹴而就的,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就西宁郭勒盟而言的话八十万平方公里,二十四万人口,每平方公里四个人多一点,劳动力是非常短缺的,而它的资源又是非常丰富,那么说仅仅靠很自然的生态的繁衍,使它能有一种生产方式的改变,太难了,我觉得应该从国家角度有一个战略性的思考,不是说内蒙古古是北京的北大门吗?如果你对北大门不爱护的话,北京就要受到报应,所以当地的草蓄不平衡,超载固然是一定的问题,是在生产方式上调整上有一些不到位的问题,比如说政府在谈一些强调存栏率可能就对出栏率以及牲畜考核指标有些,指导方针上可能给人们造成一些影响,人们就觉得我存栏越多越好,其实这两年我觉得内蒙古古自治区也好,西宁郭勒盟也好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甚至国家农业部也在出台一些关于草畜平衡的政策,这些政策要全部实施到位的话要有一个过程,比如说要怎么才能实现圈养而不去放养呢?至少来看得能打井,能种一些花草木樨,使他的单位产草量提高,草的质量提高了,这样使一部分草场能够得到休养生息,那么才能说实现一种不游牧生活,定居生活,完全舍饲,所以说这种完全舍饲是一种很理想的状态,所以我想这件事情愿望非常好,但是光靠牧民自己去努力,靠当地政府仅有的财政收入去办是很有限…

  原:很难做到。

  矫:对,能不能像我们搞体育彩票,搞福利彩票一样,我们能不能够设立一个改善牧民生活环境,搞好我们国家的自然生态环境,搞出这样一个赈灾性的彩票,动员社会各界都去做,我觉得这个东西,众人拾柴火焰高,总是集腋成裘,积小成大,如果不是这么做的话,靠被动的救灾的话,我们只能体现一种人情,但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

  原:实际上真的应该做到前面,主动去做,我深有感触的是您刚才谈到北大门的问题,我觉得从环保这个问题来讲,北大门已经关得不严了,沙尘暴跟内蒙古过来的污染有很大很大的关系。

  矫:蓝天绿地,这就是一个环保工程了,不光是赈灾了。

  原:由于我们节目时间的关系,我们不能跟您聊得太多,但说实在的,从我本人来讲我真希望能跟你们多聊一些,今天不光听到了你们对内蒙古古的这种真情实感,同时也听到了你们关心内蒙古人的这种真知灼见,我真是希望通过大家的努力,通过全国人民对内蒙古人的关怀,希望雪灾过后,经过重建,内蒙古人民能够过上比现在比以前还要好的日子,好,谢谢各位嘉宾,谢谢大家!

  女:谢谢你!谢谢你对草原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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