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卷五:(第二十二集) 作者:虫二


内宫。

武帝手拿着那张绢帛,声音颤抖地问道:“公主她已经自缢了?!”

江充跪着回答:“臣看守不严,有疏漏之罪!”

武帝:“这与你无干,她这遗书实际就是供状,上面说得明白,倒也供认不讳。你去吧,朕要安静一会儿……”

江充叩头之后,刚要离开,却见武帝身子一晃,向后倒去。

“陛下!”江充喊着扶住武帝,将他放到榻上,转身大叫:“来人啊……”

 

长乐宫。

刘据哭倒在卫子夫脚下:“母后!我姐姐必是被江充害死的!你就让我到父皇面前辨明是非吧!不杀江充,我姐姐死不瞑目啊!”

卫子夫泪流满面,抚着他的头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

石德在一旁劝道:“娘娘,殿下,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要防江充得寸进尺,进一步扩大事端!”

卫子夫哭道:“儿啊!暂且忍一忍吧!千万不能再激怒你父皇了呀!”

 

武帝病卧在榻,头上敷着湿巾。

江充匍伏在御榻前,对武帝说:“臣恐陛下之病,并非仅仅因为公主自杀而伤心。”

武帝:“你是说?”

江充:“恐怕仍有巫蛊作祟。”

武帝闭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依你,应如何处置?”

江充:“臣以为应彻底搜查各宫殿、院落,将巫蛊驱除干净!”

武帝点头:“朕授你自由出入各宫的特权!任何人不得阻拦!”

江充:“臣谨遵圣命,当万死不辞为陛下驱除巫蛊!不过臣还有一个请求。”

武帝:“讲。”

江充:“自陛下圣体不适,臣日夜坐卧不宁,曾问卜于一名胡巫檀何。她说皇宫中蛊气浓厚,如不迅速铲除,必危及天子。为此,臣斗胆恳请陛下暂离长安,移驾甘泉宫,这样臣才好放开手脚驱除巫蛊,而不必担心巫蛊妖气伤及陛下。”

武帝:“好,朕准你所请。另外,派宦官苏文帮助你。他在宫内数十年,各个宫殿的情况没有他不熟悉的。这次你除恶务尽,一定要铲除妖氛,澄清乾坤!”

江充叩头道:“臣领旨。”

 

天气阴霾。

护卫森严,仪仗堂皇。

武帝与钩弋夫人并肩坐在车上,霍光驾车,驶出城门。

刘屈牦率众大臣送到城门外。

武帝示意停车,对刘屈牦道:“朕去甘泉宫养病期间,除宫中由江充搜查巫蛊之事外,朝中大小事务全部由卿全权处理。若有难以决断的事情,再来向朕禀报。”

刘屈牦躬身:“臣领旨!”

车辇远去。

刘屈牦转身要走时,李延年却凑了过来,低声叫道:“丞相且缓行一步!”

刘屈牦:“李公公?叫下官有何事?”

李延年四面看看,说:“皇上每次离京,总是把朝中的事儿托付给太子,这次却连太子的面都不见……您不觉得很不寻常吗?”

刘屈牦点头:“看来江充搜寻巫蛊这事,里面确实是大有文章!或许,这正是我们的机会,昌邑王从此将福星高照了?”

李延年:“恐怕不这么简单。钩弋宫门口那三个大字‘尧母门’您没有注意到吗?”

刘屈牦:“李公公说的对。不过对手去掉一个少一个,先静观江充如何对付太子吧!”

李延年:“我兄弟贰师将军驻守边关不在京城,所以这次见机行事就全靠丞相您了!”

刘屈牦:“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昌邑王发达了,下官也好沾些光嘛!”

天气更加晦暗,猛然间,一声霹雳炸响,风雨欲来……

 

皇宫。

江充手持诏书,由苏文引导,率胡巫和大批武士闯了进来。

胡巫装神弄鬼,东指一下,西指一下。

江充一声令下:“搜!”

武士们四处散开,拆墙掘地,行动起来……

 

嫔妃们的房间被翻掘;

连武帝的御座也被掀翻,挖掘座下地面;

达官贵人家;

寻常百姓家;

遍地泥土,百孔千疮……

 

武士在一个嫔妃房间里掘出了木偶。

那个被吓得脸色惨白的嫔妃立即被抓了起来。

一堆堆的木偶,一串串被绳索捆绑在一起的嫔妃、官员、百姓……

苦刑拷打,哀声哭号……

 

东宫。

卫子夫率宦官宫女恭谨地站成一排,听任江充等人大肆翻掘。

江充的手下在院内乱刨乱挖,弄得一片狼籍……

 

博望苑。

太子宫内也被翻得一塌糊涂,连放张床的地方都没有了。

刘据强忍怒火立于一侧,看着横冲直闯的江充一伙……

 

烛光摇曳。

江充、苏文、胡巫等在一起密谋。

苏文:“挖了几天,可在皇后和太子的宫内还是没有发现木偶。”

江充:“必须想个别的办法!”

胡巫:“大人,这并不难……”

烛光阴影下,几个人的头凑到了一起……

 

太子宫,深夜。

两条黑影闪了进来。

黑影寻到一处墙角,埋下了一些东西,然后迅速离开……

 

白天。

江充率苏文、胡巫和大批武士,还特意带来了刘屈牦等一些官员,气势汹汹地闯进太子宫。

胡巫又哭又嚎,指天画地,捶胸顿足,嘴里“叽哩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

江充阴着脸进行“翻译”:“大师说,她在太子宫内看见了恶鬼。鬼就藏在西南角,顺着血迹,便可找到!”

武士们立即奔向西南角。

果然,在地上发现了斑斑血迹,直通向一处墙角。

武士们开始挖掘。

旁边的人们或紧张或惊恐,有的冷笑,有的摇头……

突然,武士们发一声喊,一堆木偶赫然现于地面!

最上面的一个木偶还穿着锦缎的衣服,上书有文字。

江充抢上前去,抓起木偶察看,只见木偶胸口插着铁钎子,衣服上写着“刘彻早死”四个字。

四周的官员们都吓得面无人色。刘屈牦在冷眼旁观。

江充高举木偶,大声宣布:“太子宫中有人用巫蛊诅咒皇上,罪证确凿!你们都可作证!”

官员们异口同声:“我等愿意作证!”

江充:“既如此,我当立刻起草奏章,将此事奏明皇上,听候圣裁!”

 

太子居室。

刘据问石德:“你说什么?!我的宫中怎么会埋了木偶?”

石德只是摇头叹气。

刘据见他不语,急了,说:“事已至此,先生总得给我拿个主意呀!”

石德这才缓缓说道:“公主已经因‘巫蛊’而死。而今江充又从殿下宫内掘出了木偶,并且有众多的证人。到底是江充栽赃,还是真有此事,殿下无法解释清楚。”说到此,石德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因此,我建议殿下,先假借皇上旨意,把江充抓起来审问,一旦江充供出奸谋,立即将他除掉!皇上远在甘泉宫,与殿下和皇后互不通消息,我们连皇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而奸臣贼子却嚣张狂妄到如此地步。殿下难道不记得前秦始皇帝死后,太子扶苏为奸臣所害的故事了吗?”

刘据咬牙击案:“好!我等这一天早已等不及了!”他仰天大叫道:“姐姐!为你报仇的日子到了!”

 

江充官邸,夜。

江充、苏文、胡巫和一些部属,正在置酒狂欢。

胡巫的女徒们表演着怪诞的歌舞。

江充等觥筹交错,醉意熏熏。

忽然,门外有人来报:“天子使节到!”

江充一愣,酒被吓醒了大半:“我派去向皇上禀报的人刚出发,怎么皇上的使节就到了?”

只见一位身材魁梧的壮士,手持皇帝的红色符节,身后跟着一群骠悍的武士,大踏步走了进来。

江充慌忙跪倒叩头:“臣江充接旨。”

“使节”:“皇帝诏曰:江充借驱蛊为名,肆行杀戮,罪及无辜,以至天怒人怨。着使者即行逮捕,交御史审判!”

江充一听,脸色大变。

忽然,他的一个部下叫起来:“使节是假的!我认识他,他是太子门客张光!”

张光大喝:“奉旨捕贼,谁敢说我是假的!”

他拔刀如电,没等江充一伙反应过来,就将那识破他的家伙砍翻在地。

他身后的武士们一拥而上,将江充按倒。

那些企图反抗的部属全被格杀。

胡巫也被抓住。

只有苏文乘着混乱,从后面水沟里爬出骑上一匹马,拼命向甘泉宫方向逃去。

 

太子居处,夜。

刘据对跪在面前的江充怒骂道:“你这个赵国的流氓,害了赵王父子还嫌不够,又来害我父子!”

江充叩头求饶:“人活在世上,都想过得好些。至于怎样才能过得好,各人的方法就不同了。我的方法冒犯了太子殿下,请殿下饶命,今后我再也不敢了。”

刘据切齿道:“我若饶了你,天下遭殃!”

刘据抽刀挥去,江充首级滚出老远,血喷了一地。

 

外面,夜。

胡巫和她的女徒们被绑在树上。

武士们在她们脚旁堆放柴禾之后点火。

烈焰熊熊,胡巫们挣扎嘶叫,火光映红夜空……

 

司马迁家,夜。

司马迁已经明显地老了。他的头发花白了,牙也缺了,胡子因为受了宫刑而变得稀稀拉拉。

他在灯下用刀刻着竹简,显得吃力而又专注。

外面传来杂乱的马蹄声,由远渐近,他被惊动,忙将竹简收拾好,还用东西盖起来,然后走去打开门,向外察看。

门外一队骑者驰来,为首的是张光。

司马迁看着他们远去,关好门。

这时他的女儿从里面闻声走出来,问道:“爹爹,又出什么事了吗?”

司马迁:“好象是宫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他不由得露出忧虑的神色……

 

长乐宫,夜。

马蹄得得。

张光持节,率人在宫前下马。

张光对守门女官道:“我奉太子令,有要事前来向皇后陛下禀报。”

女官打开宫门。

 

长秋殿,夜。

烛光下,卫子夫端坐着,听张光奏报情况。

张光:“……因事发突然,太子殿下来不及与娘娘商量。殿下说,还请娘娘饶恕他自作主张的罪过。”

卫子夫忧虑地:“据儿被江充奸贼逼到这个地步,若不动手,我母子性命难保,如今动了手,我母子恐怕还是性命难保。现在只有全凭天意了。你转告太子,无论事成事败,万不可伤及皇上。”

张光:“臣谨领懿旨。”

 

刘屈牦府邸,夜。

李延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直闯进内室,对刘屈牦叫着:“丞相!太子已经发兵占领了皇宫!江充被杀了!”

刘屈牦大惊:“可是真的?”

李延年:“千真万确!我刚刚来得及在皇宫戒严之前跑了出来,现在已经不能随意出进了!”

刘屈牦:“天啊!我应该马上去禀告皇上啊!”

李延年忙制止他:“丞相!暂且不要轻动!让他们去鹬蚌相争好了,您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刘屈牦重新坐下,沉吟着:“嗯……”

 

太子宫,夜。

火把簇拥下,刘据戎装仗剑,发布命令:“着石德持节,召监北军使者任安,发城北羽林军,张光持节,征发中厩骑士和长乐宫守卫,开兵库,分取兵械!”

部下领命分头行动。

 

皇宫的马房被打开,一匹匹高大的骏马被牵出来;

长乐宫钟声大作,卫兵们纷纷涌出,紧急集合;

军械库被打开,太子家臣向人们分发武器……

 

北军使者府,夜。

石德持节对监北军使者任安(出字幕)说:“皇帝在甘泉宫身染重病,现在有奸贼乘机作乱,太子得皇上密诏,发兵平叛。特命将军受符节,率北军拱卫京师。”

任安半信半疑地接过符节,问:“请问大人,作乱的奸贼是什么人?”

石德:“我只知道是江充一伙,领兵的究竟是何人尚不知晓。”

任安沉吟片刻,说:“大人且将符节留下,容在下查明情况再说。”

石德:“恳请将军,起码要保持中立,不要使太子产生后顾之忧。”

任安点头不语。

 

长安城,夜,一片紧张气氛。

街道上不时有骑兵驰过。

几个老百姓将门窗打开一条缝,向外观看,神色惊慌地互相交谈着:

“听说太子谋反了,要夺取皇位哪!”

“不对吧,好象是有人叛乱,太子起兵镇压……”

“这回事可闹大了,说不定皇上的兵马马上就到城下了!”

“……”

 

甘泉宫门外,夜。

苏文一身泥污,狼狈不堪地滚鞍下马。

 

宫内,夜。

苏文跪在武帝面前痛哭流涕:“……太子为了掩盖自己用巫蛊诅咒陛下的罪行,确实已经起兵造反!江大人他们此时恐怕都已被太子所害,奴婢只身逃脱,前来禀报……”

武帝:“太子宫中掘出木偶,你可是亲眼得见?”

苏文:“奴婢一直在场,看得真真切切!那木偶上面还写着字呢!”

武帝:“写着什么?”

苏文:“奴婢不敢讲……”

武帝:“讲!”

苏文:“写的是……刘、刘……彻早、早死……”

武帝怒击御案,苏文吓得歪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武帝自语:“或许为他人所栽赃陷害?……”

苏文连忙说:“陛下,奴婢有一件事一直不敢讲——太子与公主名为姐弟,其实关系暧昧!奴婢曾亲眼见到他们之间举止不堪入目!太子必是为公主自杀事记恨皇上……”

武帝怒喝:“别说了!”

苏文赶紧禁声。

良久,武帝说:“你先下去吧。”

苏文叩头,退下。

武帝又对左右:“你们也走吧。”

左右退下。

武帝颓然倒在御榻上,以手扶额,陷入痛苦的思索。

他的心声:“据儿素来温良孝顺,又身为储君,他怎么敢谋反?可苏文言之凿凿,又作何解释?不管怎样,应先听听他自己如何申辩!”

他猛然坐起,喊道:“来人!”

一名侍从慌忙跑入。

武帝:“朕命你为使者,速去长安,宣太子前来见朕。”

侍从以为听错了:“皇上是叫奴婢作、作使节?”

武帝怒道:“还不快去!”

侍从连忙叩头:“奴婢领旨。”

 

宫门外,清晨。

侍从带随员上马,正准备出发。

苏文拦在马前,对侍从说:“太子已经杀红了眼,你此去千万小心,见机行事,不要白白送死啊!”

侍从哆哆嗦嗦地谢道:“多谢提醒!”

 

长安,白天。

使者(侍从)远远望见太子宫。

只见宫门戒备森严,一派杀气。

使者害怕了,勒马不前。

他对一个随员说:“你先进去,探探消息再来报我。”

那随员领命,策马向宫门奔去。

使者提心吊胆地等待着。

一会儿,远远见到宫门大开,许多人马涌了出来,向这方开过来。

使者吓得大叫一声:“不好!太子要杀我!”勒转马头就逃。

随员们也跟着落荒而逃。

 

这边,刘据颇觉诧异,问那随员:“我亲自出宫迎接父皇使节,他却为何逃走?”

随员:“使节大概是误会了,以为太子要杀他。”

刘据“唉”了一声,策马急追。

使者听得后面马蹄声,反而更加快了逃跑的速度,一会儿就消逝在视线之外了……

 

甘泉宫。

使者气喘吁吁向武帝奏报:“太子率兵要杀奴婢,奴婢侥幸才逃回来了!”

武帝勃然大怒:“逆子!竟敢如此!还留他何用?!”

左右见武帝发怒,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武帝问:“丞相在干什么?”

长史答:“丞相封锁消息,不敢行动。”

武帝吼道:“事情已经尽人皆知,还封锁什么消息!马上传朕诏令——命丞相刘屈牦……”

左右急忙准备记录。

武帝:“格杀叛逆,自有重赏。用牛车堵塞街道,断敌退路……”

 

刘屈牦家。

刘屈牦跪迎圣旨。

宦官宣读圣旨:“……作战时避免肉搏,免得杀人太多。关闭城门,不准一个叛贼漏网!钦此!”

刘屈牦叩头:“臣刘屈牦领旨!”

 

长安郊外。

丞相刘屈牦持加上了黄缨的皇帝红色符节,挥军向长安进发。

他身后一面大旗,上书“讨逆”二字。

 

太子宫内。

石德对刘据说:“丞相兵临城下,我们无可选择,只能应战。”

刘据:“如果我负荆请罪,或许能得到父皇的饶恕……”

石德:“不可!来者不善!恐怕等不到殿下见到皇上,就已经为乱兵所害了!”

刘据伤心地流下泪来:“如此说来,我难逃犯上作乱的千古骂名了!”

石德:“臣以为,可以先假皇帝之名,征发囚徒和市民,击退丞相之兵,然后再向皇上请罪,辨明是非曲直。这样既可保全性命,又不至于成为乱臣贼子。”

刘据:“也只好这样了!”

 

大殿。

刘据持红色符节,对文武百官宣布:“皇上卧病甘泉宫,已经被奸贼囚禁。现在叛军又围困京城,我奉皇上密诏,发兵平叛……”

官员们将信将疑,议论纷纷。

 

监狱。

石德手持“诏书”,对囚徒们说:“皇上病重,奸臣作乱。皇上特赦免尔等之罪,命尔等归太子统领,讨伐叛逆!”

囚徒们欢呼着涌出牢门,领取武器……

 

长乐宫西门。

刘屈牦率兵前来。

石德、张光率领由市民和囚徒组成的队伍迎住。

两军相遇,一场混战。

杀声震天,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流入路旁的水沟,沟里的流水因此变得滞慢了。

刘屈牦指挥将士呐喊:“太子谋反!”

太子军听到喊声,不少市民纷纷动摇,眼看着渐渐溃不成军。

混战中,石德、张光分别被杀死……

 

司马迁家。

司马迁和女儿在隔着院墙观战。

只见远处火光冲天,可听见杀声阵阵传来。

司马迁叹道:“苍生何罪?竟遭此浩劫……”

 

太子宫。

刘据泪流满面,仰天叹道:“苍天啊!我究竟犯了什么罪过,你要如此惩罚我呀?!”

他拔出佩刀欲自刎。

他的两个幼子从里间跑出来,一边一个抱住他的双腿,哭叫着:“爹爹呀!你不要我们啦?……”

刘据不禁扔掉佩刀,抱着两个孩子痛哭起来。

 

城门紧闭。

刘据牵着一匹马,马上驮着两个孩子,仓皇奔来。

后面追杀之声隐隐可闻 。

刘据急得团团转。

突然,门洞里涌出一群士兵,将刘据抓住。

一位官员上前喝道:“什么人敢擅自出城?”

刘据认得那官员是司直田仁,大呼道:“田大人救我!”

田仁大惊,不由得跪下:“太子殿下……”

刘据连忙扶起他,说:“刘据待罪之身,不敢受田大人大礼。只求大人打开城门,放我父子一条生路!”

田仁为难地:“若放殿下一条生路,恐怕田仁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刘据哀泣道:“田大人,我实在不是谋反,完全是被江充奸贼逼成这样的!求田大人看在这两个无辜的孩子份上……”

两个孩子也哭了起来。

后面有追杀之声愈来愈近。

刘据“噗嗵”跪下:“田大人!你难道就看着我们父子引颈受戮吗?”

田仁不忍,摆摆手,示意士兵打开城门。

刘据来不及道谢,抱起两个孩子,上马飞奔而去。

 

刘屈牦率军赶到。

刘屈牦勒马,问田仁:“太子何在?”

田仁施礼:“太子乃是皇上亲生骨肉,下官不忍加害,刚放他出城去了。”

刘屈牦喝道:“给我将他绑起来,斩!”

旁边的御史暴胜之劝阻道:“田大人是二千石的高官,应先奏明皇上,怎么可以随便处斩呢?”

刘屈牦迟疑了一下:“好吧,我且依你暴大人的。”

他吩咐士兵放开了田仁。

 

建章宫,宫外城门。

武帝的车辇仪仗开进来。

刘屈牦率群臣跪迎。

 

建章宫大殿。

武帝怒火冲天,对着跪在地上的群臣吼道:“司直田仁,放走逆贼,斩首!”

田仁被武士拖了出去。

“监北军使者任安,受逆贼符节,按兵不动,首鼠两端,下狱交御史审判!”

任安也被拖了出去。

武帝又对暴胜之吼道:“田仁放走逆贼,丞相要杀他,这是执行法律,你为什么阻拦?你是存有二心!拖出去!”

武士揪住暴胜之,暴胜之哀叫:“陛下,臣只是说,对二千石的高官,不可先斩后奏,应由皇上亲自处理……”

武帝一挥手:“好吧!朕就亲自处理你!斩!”

武士将暴胜之拖了出去。

群臣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不少人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武帝又宣布:“凡是逆子的门客,出入过宫门的,一律诛杀!凡是追随逆子参战的,全家放逐敦煌。长安各门,屯重兵戒严。诏令各地,搜捕逆贼!”

群臣战战兢兢应道:“遵旨……”

 

未央宫。

使者持皇帝符节,率领随员闯进大门。

守门女官欲上前阻拦。

使者喝道:“我奉皇上诏令,来收取皇后玺绶!”

女官吓得连忙闪开。

 

长秋殿。

卫子夫双手托着玺绶,面对使者缓缓地说:“我十六岁进宫侍奉皇上,至今已有四十余年,为皇上生儿育女,恩情不可谓不深厚。如今女儿已因‘巫蛊’坐罪而死,据儿虽贵为太子,眼见得也将要引颈受戮!一个母亲,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女一个个落得如此下场,就象心肝被撕裂一样,这种痛苦实在是难与外人言说啊……我自知年老色衰,皇上疏远日久,因此,平时从不敢以皇后的身份骄矜胡为,但求小心谨慎避免祸事,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避免不了……”

使者接过玺绶,卫子夫解开发髻,用剪刀剪下一绺花白的头发,递给使者,说:“当年,皇上最喜爱我的头发,常常赞美它乌黑发亮,光可鉴人。可转眼间,青丝已经染霜……人生也是如此,我从一个女奴,平步青云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可又有谁能料到,竟还有重新失去一切的一天!我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请你把这绺头发和皇后玺绶一起拿去,向皇上复命去吧!”

使者也禁不住流下泪来,向卫子夫低头跪下。

卫子夫转身向里走去……

 

建章宫。

武帝拿着卫子夫那绺花白的头发,手不由得发颤,问道:“皇后现在那里?”

使者:“已经自缢了。”

好象有遥远的歌声隐隐传来:“上邪,我欲与君相爱悦……”

一滴浑浊的老泪从武帝眼角滚落。

 

街道,夜间。

刘据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来,还不时提心吊胆地东张西望,他的马已经没有了。

一个孩子哭了:“爹爹,我饿,走不动了……”

刘据忙捂住孩子的嘴巴,悄声说:“别哭!让人听见!乖孩子,马上就到傅介伯伯家了,到了那儿就有吃的了。”

 

父子三人来到一间陈旧的茅草房前。

刘据举手敲门。

内应:“谁呀?”

刘据对着门缝轻声道:“是我……”

有人咳嗽着走过来开门。一道亮光从门缝里泄出……

里面刚刚拔掉门闩,刘据已迫不及待地挤进门去。

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肩上披着破旧的衣裳,愕然看着刘据。

刘据:“傅介,是我呀!”

傅介慌忙跪下:“太子殿下,您是怎么逃出来的?!”

刘据扶起他,叹道:“一言难尽啊……”

傅介赶紧关好门,把刘据父子让进里间。

 

刘据疲惫地坐下,问:“可有什么吃的?两个孩子已经饿了一天了。”

傅介打开锅盖,拿出两个玉米饼子,递给两个孩子,不好意思地:“我这个穷单身汉,家无隔夜粮,殿下,您吃什么呢……”

刘据摆摆手,看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不由得泪水溢满眼眶:“傅介,你在我门下时,怎么从未听你说过家中如此贫

穷?”

傅介笑笑:“我一个养马的,怎好向殿下哭穷!殿下放心,有傅介一口糠吃,就有殿下一口米吃!明天我卖掉这些草鞋,就可买些粮食回来。殿下只管在这儿安心藏着,等风声过去之后,再慢慢想办法见皇上,求他饶恕。”

刘据流下泪来:“患难见人心哪!傅介,你在我门下时,我太没有照顾好你了……”

 

第二天正午。

傅介肩背着一捆草鞋,神情沮丧地回来了。

他打开门,进去,返身看看两边,把门关紧。

 

里间。

刘据见状,忙问:“草鞋没有卖掉?”

傅介叹口气,说:“只卖掉了几双。”

他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粮食,开始揭锅生火:“殿下,粮食不多,先熬点儿粥,您和孩子们凑合着喝吧。”

刘据:“外面情况怎么样?”

傅介:“集镇上到处张贴着悬赏捉拿您的告示,风声很紧哪!”

刘据:“这可怎么办!躲在你这儿虽然安全,但你靠编草鞋为生,自己尚且难以糊口,又怎么养得活我们父子三人呢?长此以往,饿也得饿死了……”

傅介:“殿下不要焦躁,待我找些朋友想想办法。”

刘据忽然想起:“哎!李寿不也住在这泉鸠里吗?”

傅介:“他是住在附近不远,但我与他贫富悬殊,从来不相往来。”

刘据:“你去找他,就直说是我向他借钱用!”

傅介:“人心叵测,我看还是不找他为好。”

刘据:“李寿以前在我门下时,我待他敬如上宾,比对你不知好上多少倍!如今我身处危难,你尚且能不顾性命帮助我,难道他就会那么忘恩负义不成?”

傅介:“既然殿下这么有把握,我就去试试看吧!”

 

李寿家,铺设豪华。

李寿正和小妾在饮酒。

家人来报:“老爷,有个名叫傅介的求见。”

李寿:“傅介?这可真是稀客!叫他进来。”

家人应着出去,不一刻,傅介进来向李寿施礼:“李兄别来无恙?”

李寿起身回礼:“傅兄,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何况你我还曾同在太子门下共事,理应常相往来才是,怎么今日才第一次上门啊?”

傅介无心寒喧,道:“我来实在是有事相求。”

李寿:“有事尽管说!”

傅介看一眼小妾。

李寿笑笑:“这是我的心腹爱妾,你但说无妨!”

傅介还是不放心,将李寿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太子殿下现在我家……”

李寿一愣。

傅介:“他父子三人,饥寒交迫,走投无路,殿下要找李兄借一点钱暂渡危难。李兄愿意就借,若不愿意,也请千万勿将太子下落泄露出去!”

李寿勃然变色道:“你把我李寿看作什么人了!卖友求荣,岂是我辈所为?”他转身吩咐小妾:“去,取五个马蹄金,两贯铜钱来!”

小妾应着进去拿钱。

傅介不觉热泪盈眶:“我先前还对太子说,恐兄不可靠,现在看来,我真是瞎了眼了!还望李兄原谅傅介多疑!”说罢深深一揖。

小妾递过钱来,李寿将钱交到傅介手中,说:“人心难测,傅兄疑虑不无道理。这铜钱暂作零用,马蹄金留备日后之需,请兄转告殿下,善自珍重!”

傅介将钱揣进怀里,与李寿相揖而别。

 

傅介一走,李寿连忙穿衣戴帽。

小妾问:“老爷要到哪里去?”

李寿:“这还用问?窝藏逆贼,要灭族的呀!”

小妾:“老爷,那傅介一个穷汉,还能不顾性命,掩护太子,可老爷你……”

李寿打断她:“正因为傅介是个穷光蛋,所以他才没什么可怕的。倘若事情败露了,他充其量丢颗脑袋,可太子一旦度过难关,将来当了皇帝,他可就成了天下第一大功臣了!在他不过是赌命而已,可我就不同了,若被官府发现,性命、财产、连同娇滴滴的你,全都赔进去了!我何必为了将来不知道有没有的富贵,赌上已经到手的一切呢?”

小妾:“你就假作不知,不去告官不行吗?”

李寿:“我不告官,日后必受牵连。我先告官,还可到手一大笔钱财啊!”

 

清晨,薄雾尚未散尽。

傅介家的茅屋。

静悄悄的街道,杳无人迹。

突然,四周冒出许多士兵和差役,无声地向傅介家包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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