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卷五:(第二十一集) 作者:虫二


武帝出巡归来。

车辇仪仗进入城门。

刘据、刘屈牦等在路旁跪迎。

武帝问道:朕走了这几日,朝中有什么事吗?

刘据:边关传来警报,匈奴骑兵侵犯酒泉等地。

武帝皱起眉头:嗯?

 

大殿。

武帝在和群臣议事。

刘屈牦:边关来报,匈奴老单于已死,左贤王狐鹿姑被立为新单于。他扣留了我前往和谈的使节中郎将苏武,放逐北海,并发兵掠我酒泉、雁门等地。

武帝听着,怒气渐渐浮于脸上。

群臣垂首,等候武帝旨意。

好一会儿,武帝缓缓道:令贰师将军李广利率骑六万出酒泉,强弩都尉路博德率部一万出朔方,公孙敖率骑三万出雁门,破击匈奴。

诸将齐声应道:愿为陛下扫除边患!

骑都尉李陵早就按奈不住,这时猛地站出来,说:臣李陵世受国恩,愿率所部为陛下效命疆场!

武帝见是李陵,犹豫片刻,说:你祖父李广,骁勇善战,无奈运气不佳。你精于骑射,颇有乃祖遗风,但愿你运气比他好。这样吧!你就率部保护贰师将军的粮秣辎重好了。

李陵叩拜不起,请求道:臣所部五千精兵,经臣多年教练,个个都能力搏猛虎,箭无虚发!他们都愿随臣拼战沙场,独当一面!陛下难道忘了霍去病将军临死前对臣的推荐吗?臣请率部直赴兰于山,痛击匈奴!

武帝:你志向可嘉。但这次动员的军队太多,可没有马匹配给你。

李陵慨然道:何用马匹?臣将以少击众,用步兵踏平匈奴单于的王庭!

他的声音宏亮有力,屋宇都象被震得嗡嗡作响。

司马迁等人不禁肃然动容。

武帝显然也被他的凌云壮志所感动,说:好,朕就准你所请!

 

内宫。

宫女禀报:黄门郎苏文求见陛下。

武帝:唤他进来。

宫女宣苏文。

苏文入内。

武帝:你不在皇后那儿当值,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苏文:奴婢有事禀奏皇上。

武帝:讲。

苏文:陛下不在宫内时,太子殿下天天进内宫看望皇后和公主,早上进宫,天黑还不走。奴婢曾经劝阻无效……”

武帝:他母子姐弟见见面,就是待得再久,又有什么奇怪的?

苏文:可奴婢曾亲眼看见太子与公主举止亲昵,奴婢深怕后宫会因此而生淫乱之祸……”

武帝:真的?

苏文:奴婢亲眼所见,岂敢有半句虚言?

武帝:……”突然,他仰面一笑,吩咐道:来呀,传朕旨意,将长乐宫有上等姿色的宫女两百名赏赐给太子!

内侍:遵旨。

苏文听了,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长乐宫。

刘据叩谢圣旨。

内侍回去复旨。

刘据站起,转身对卫子夫道:平白无故,父皇赏赐我两百名宫女做甚?

卫子夫:这一定是有人在你父皇面前进了谗言,说你在我这宫中有什么不轨行为。你父皇将信将疑,索性赏赐两百名宫女给你……”

刘据:父皇将信将疑,就该把儿臣唤去询问才是,怎么反而赏赐我呢?

卫子夫:这就是你父皇的过人之处啊!他不计较这些细微末节。你若有此事,他就索性成全你,免得让你落下秽乱后宫的罪名。同时,也提醒了你,有什么事不要瞒他。并以此告诫外人,他是相信你的,外人休想离间你父子之情。唉,爱子护子,你父皇可谓用心良苦啊!

刘据:既然如此,母后还有什么值得忧虑的呢?

卫子夫:我儿难道不知曾参之母的故事么?曾参的母亲听人说曾参在外面杀了人,她根本不予理睬。因为她坚信以曾参之贤,绝不会去杀人的。第二个人又来告诉她,她还是不为所动,可当第三个人来告诉她时,她终于动摇,扔下织机,跑出去了……”

刘据:那我此刻就去面见父皇,叩谢他的赏赐,并将一切事情向父皇当面解释清楚。母后看使得不?

卫子夫想了想,说:也好。

 

武帝宫室。

刘据跪在武帝面前,说:儿臣谢父皇赏赐!

武帝:平身吧。据儿,你明白朕为什么赐你宫女吗?

刘据:儿臣不知,请父皇明示。


武帝:作为帝王,身边的女人多多益善。不过……却万不可染指那些不应接触的异性。

刘据:父皇定是听了什么人对儿臣的诋毁,儿臣只是因手足之情,时常为姐姐的病而伤痛!而且儿臣以为,父皇也应该常去看望她,她实在是太可怜了!

武帝沉下脸来:她老是疯疯癫癫的,见了朕不是叫表哥就是叫夫君!朕不愿意去受这样的刺激!

刘据:姐姐变成今日的模样,也是事出有因的啊!

武帝:你是提醒朕,她的病全是朕的责任吗?

刘据连忙躬身:儿臣不敢这样想!只是希望姐姐能够尽可能地得到一些亲人的关怀而已。

武帝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不要说了!快去挑选那两百名宫女吧!

刘据只得躬身告退。

 

鼓乐悠扬。

武帝派来迎接弋儿的人马和清河县令护送的人马都聚集在赵家门前。

盛装的弋儿由两名中年妇女搀出门来。

赵老头脸上是笑,眼中却含着泪,跟在后面。

临上车时,弋儿又回转身,拉着赵老头的手,哽咽着叫一声:爹爹……”便泪如雨下。

赵老头也已是老泪纵横了。

清河县令陪笑催促:请钩弋夫人登车!

弋儿只好松开赵老头的手,一步三回头地登上了迎接她的马车。

马车装饰华丽,车轮镂金描彩,车辕前配挂着饰有龙凤图案的宝物,驾辕的是一头前蹄呈青色的牛。

车辆启动,车上的百子铃锵锵鸣响,路旁点燃的石叶香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大路两旁,观者如堵。

 

钩弋宫。

明烛高烧,帷幔如云。

武帝拥着钩弋夫人坐在七宝床上。

宫女献上合卺酒。

武帝和钩弋夫人共饮。

宫女们纷纷往帐内撒五色同心花果,武帝和钩弋夫人用衣裙接盛。

武帝见钩弋夫人接了很多同心花果,笑问:弋儿可知接此物是何意吗?

钩弋夫人怯生生地摇头。

武帝道:此物名叫得多,是多多得子的意思。

钩弋夫人一听,顿时满面羞红,又加上刚喝了酒,那种娇羞之态,令武帝兴致大发。

武帝伸手要给钩弋夫人宽衣。

钩弋夫人害羞,起身跑到烛光暗影处卸去衣裙。

她雪白的肌肤在朦胧中显得格外诱人。

武帝不禁叹道:朕又将重归温柔乡了!

 

风雪弥漫,刀剑撞击,血肉横飞。

李陵率战士与匈奴骑兵进行着惨烈的战斗……

终于,敌人又一次被击退。

李陵满身血污,撑着一把缺刃的长剑,坐在一块岩石上喘息。

他眼前是狼籍的尸体、撕破的军旗和呻吟的伤员……

一名副将前来报告:禀将军,匈奴单于又征召了左、右贤王的骑兵前来增援,我们已被重重围困,贰师将军的援兵仍不见踪影!

李陵:我以五千步卒,竟使匈奴倾全部兵力来对付我,这还有什么可多说的呢!他起身,命令:砍倒所有的旗帜,刀剑断折的,拆下车轴当武器,准备突围!先令弓箭手集中对准东南角发射!

副将:今日血战,五十万枝箭,已经全部射光了!

李陵不觉仰天长叹:苍天啊!哪怕再有数十枝箭也好啊!

猛然间,凄厉的胡笳呜呜吹响,匈奴骑兵呼啸着又猛攻上来。

李陵提着长剑,将士们横握断折的刀枪、车轴,伤员们也互相搀扶着,奋举空弓,迎了上去……

 

建章宫。

武帝盛怒,坐于殿上。群臣屏息静声,伫立两厢。

武帝:李陵兵败被俘,尔等认为该怎么办?

群臣一时都不敢吭声。

刘屈牦站出来,躬身奏道:陛下,边关已传来急报,李陵陷入敌手之后,贰师将军李广利和公孙敖等前往救援。不料李陵已经投降匈奴,并且将汉军的战术告诉了敌人,致使贰师将军的军队再次失利。李陵轻敌深入,导致惨败,五千之众,逃回者不到四百。而他不思战死报国,反降敌苟活,丢尽了我大汉的脸面,不严惩不足以平息朝野上下的愤怒。

武帝脸色更加难看。

江充见了,连忙站出来说:李陵世受国恩,既出兵就应以死报效陛下。而今他却丧师辱国,臣以为应该将李陵满门抄斩!

未等武帝表态,司马迁高声说:不可!陛下,李陵平时对父母极为孝顺,在部属之中也很有威信。他常常奋不顾身,赴国家急难,有已故的卫青、霍去病将军的风范。这次李陵率不满五千的步兵,深入匈奴汗国的心脏,几度力挫数万强敌,使匈奴来不及抢救他们的死伤者,以致倾全国兵力,大举围攻。李陵孤军转战千里,箭尽而路绝,犹以赤手空拳,冒着敌人的锋矢,作最后的苦斗!而此时贰师将军的数万精兵却连匈奴的踪影都没有找到。

武帝的脸变得铁青,牙齿咬得紧紧的。

司马迁不管不顾地说下去:若论丧师辱国之罪,不可不追究逡巡不前者,而苛责已经尽了全力的忠勇之士!说李陵向敌人泄露汉军的机密,臣以为一次边关来报不足为信,或为误传,或因有人推诿责任也未可知。臣料李陵之所以不死,决非真心降敌,必是等待时机,再图报效国家和陛下。

武帝和群臣一时都默然无声。

江充看着武帝的脸色,转着念头,猛地站出来高叫:这真是一派胡言!司马迁!你的意思岂不是说贰师将军畏敌避战,以致听任李陵被匈奴围歼?贰师将军久经沙场,威震西域,曾为皇上夺来汗血马,立下不世之功勋!明明是李陵轻敌冒进,又作战不力,才有此败!而他不思以死保全名节,竟敢降敌辱国,若不严加惩治,岂不让匈奴笑我大汉法纪废弛?司马迁,你为叛徒开脱,莫不是与李陵有私吗?

武帝沉声道:司马迁,你还有何话说?

司马迁痛心地说:陛下,李陵虽不幸失败,但他给予匈奴的重创,仍足以激励天下。可那些安坐后方,天天在妻儿的陪伴下优哉游哉的官员,不思量战场的艰苦,反而落井下石,捏造构陷,这才真正令人痛心疾首!

武帝拍案而起,怒吼道:你太放肆了!

司马迁呆呆地望着他。

武帝怒不可遏:李陵降敌,罪不可赦,处以族诛!司马迁为李陵开脱,诋毁朝廷,交御史审判,量刑!

司马迁闭上双眼,缓缓跪下,叩拜:罪臣谢主隆恩!

 

内宫。

武帝还在生气,他焦躁地踱来踱去。

宦官进来禀报:陛下,光禄大夫霍光求见。

不见!武帝不耐烦地喝道。

宦官却不走,而是小心翼翼地又说:霍大人说是为了司马迁之事求见皇上,他还说……皇上若为一念之差杀掉司马迁今后必然后悔莫及……”

武帝转身怒视着宦官,那宦官吓得簌簌发抖,说:奴婢该死!可这些话全都是霍大人所说,他、他叫奴婢无论如何也要转告皇上……”

武帝:你传他进来吧。

宦官连忙应着退下。

霍光进来跪倒叩拜:臣霍光叩见陛下!

武帝走过去逼视着他,恶狠狠地说:你也要学司马迁,为李陵辨解吗?!

霍光:臣曾与李陵一同出生入死,素知其为人。但即使是再勇敢的人,也难免在生死关头一时苟且,而留下千古遗恨。所以臣不敢想当然,硬说李陵无罪。

武帝听他这样说,脸色稍缓和,问:既如此,那你想要说什么呢?

霍光:臣想说的是,司马迁今日犯颜直谏,话虽然说得太冲动,但他的心情却是为了提醒陛下,绝没有半点私心。再说,他身担着为陛下修史的重任,这是无法由任何人代替他完成的大事啊!故臣恳请陛下明察!

嗯。武帝沉吟片刻,说道:朕是为了惩戒他目无君上的狂妄态度,并没有杀他的意思。这样吧,你去狱中看看他,命他拿出一笔钱财赎免死罪好了!

霍光叩头:陛下圣明!臣代司马迁叩谢皇恩!

 

幽暗潮湿的监狱。

头发散乱,身带刑具的司马迁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脚前摆着一碗米饭。

司马迁望着上方,眼神迷惘、茫然。

吱呀一声,牢门打开,狱吏走进来。

狱吏见那碗饭未动,喝斥道:你想饿死,害大爷交不了差是不是?

司马迁惶恐地:罪人实在是吃不下去。

狱吏:吃不下也得吃!说着端起碗就往司马迁嘴里硬塞。

司马迁忙说:狱吏大哥何必用强,罪人吃了就是。

他端起碗来,刚吃一口,已是泪流满面。

狱吏见了,冷笑道:你们这些读书做官的,平时受皇上宠信,何等的得意,一朝失势,就连条狗都不如了!

司马迁说:罪人不是狱吏大哥所说的读书做官之人,不过是区区史令,跟算卦巫师、娼妓戏子之流一样,受皇上豢养和戏弄,为公卿大臣所不齿的啊!

听他这样一说,狱吏态度不觉缓和了许多,说:听你说话倒还象个明白人。唉,你为什么在皇上面前却那么不管不顾的呢?不是吃错了药儿吧?

司马迁苦笑:狱吏大哥所问,罪人也答不上来。

这时另一个狱吏进来说:喂!霍光大人看你来了!

司马迁赶紧挣扎着拖着锁链站起来。两个狱吏退了出去。

霍光走了进来。

司马迁一见他,忙屈身下拜:罪人司马迁,竟蒙霍大人不弃,心中的感激实在非言语所能形容!

霍光扶住他:我是奉陛下之命前来探望太史令大人的!

司马迁闻言不禁热泪盈眶:皇上还没有忘记我?看来,我、我还有一条活路?

霍光点头:不错。皇上说,只要你交出五十万赎金,就可按律免罪。你赶快告知家里,去筹集这笔钱吧!

司马迁呆了片刻,黯然道:罪人家庭贫穷,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啊!

霍光着急地:那可怎么办?你难道就此等死不成?

司马迁:罪人不幸,幼丧父母,中年丧妻,又无兄弟,至于朋友同僚,都知道我触怒圣上,避之惟恐不及,谁还敢来帮助我呢?

霍光跺脚:偏偏我也是个身无长物的穷官!皇上让你交赎金,实际上是为了转个弯儿挽回他的面子。你总不能让他承认定你的罪定错了吧?

司马迁痛苦地闭上双眼:按汉律,除用钱财赎死罪以外,只有一个办法可使罪人苟且偷生……”

霍光惊问:你是说……

司马迁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腐刑!

霍光大惊:不行!你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受了腐刑还有何面目活在天地之间?!那还不如干脆一死啊!

司马迁流下两行热泪:霍大人,既然皇上有留我性命之意,我就不能去死啊!我家世代都是宫廷史令,要写出一部象《春秋》那样的史书,还是家父留下的遗愿。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史记》书稿未成,我若一死,何人能将这段史实秉笔直书传之后世?一旦书稿完成,藏之名山,传于后人,我所受的羞辱又算得了什么?司马迁虽万死而可以无悔了!

霍光不由得抱住司马迁,唏嘘不已……

 

驰道上。

江充穿着武帝亲赐的绣花袍,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在随从的簇拥下,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一骑快马从驰道上飞奔而来。


江充一见,立即带人拦了上去。

待骑者奔到面前,江充喝道:站住!

骑者勒住马,高声问:你们要干什么?

江充冷笑:干什么?你竟敢在供皇上专用的驰道上奔驰,实属大逆不道!给我抓起来!

那骑者大叫:我乃是太子家臣,前往皇宫送信,谁敢抓我?!

哦?江充不由得一愣。

他的手下见状,也不敢上前,拿眼睃他。

手下人的目光令江充分外难堪,他心一横,喝令:还不动手!"

他的手下这才一拥而上,将太子家臣从马上揪了下来……

太子家臣慌了,连忙求饶道:小的知罪了,求大人从宽发落。

江充哼了一声,说:慢说你一个小小的家臣,就是皇亲国戚,犯在本官手上,本官也毫不留情!他喝令手下:给我把这家伙带走,交付审判!

随从们雷鸣似的应了一声,将家臣五花大绑了起来。

 

钩弋宫。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一个宫女从帷幔后面奔出,向武帝跪禀:恭贺皇上,钩弋娘娘生了个皇子!

啊!武帝大喜,一把掀开帷幔,来到钩弋夫人榻前。

钩弋夫人抱着婴儿,苍白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武帝抱过婴儿,端详着婴儿粉嘟嘟的脸蛋儿,说:这孩子又壮又大,太象朕了!

钩弋夫人:请陛下给皇儿赐个名字吧!

武帝不假思索:就叫他弗陵吧!

他抱着婴儿,越看越爱,喜孜孜地对钩弋夫人说:朕老年得子,真亏了你呀!

钩弋夫人脸上浮起红晕,娇羞地:陛下一点也不老,臣妾心里有数得很!

武帝大笑,说:你怀孕十四个月生下弗陵。听说尧帝之母也是怀孕十四个月才生尧帝的。你简直可以德比尧母了!说着不由哈哈大笑。


婴儿哭起来,武帝连忙轻轻拍着,摇着,喔喔地哄着他。

看着这情景,泪水溢满钩弋夫人的眼眶。

 

甬道。

刘据带着石德,与江充劈面相遇。

江充闪退到路旁,躬身道:臣江充拜问太子殿下安好。

刘据迟疑了一下,欲说什么,终于没有开口,径直而去。

石德也随着走过去,撇下江充狠毒地盯着太子的背影。

 

钩弋宫。

宦官苏文正指挥手下将尧母门三个大字刻在宫门之上。

江充走来见了,拉过苏文奇怪地问:请问苏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苏文笑答:这么大的事儿,江大人还不知道?钩弋夫人怀孕十四个月才生下皇子弗陵,圣上说她德比尧母,所以将此门命名为尧母门

哦。江充点头,略一思索,又问:皇后和太子可知道此事?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苏文诡谲地笑笑,望着江充道:还有,江大人问这话其意又如何呢?

江充忙道:我一时好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啊!

苏文收敛笑容,说:江大人不必瞒我,你结怨于太子,已是众人皆知,恐怕是欲有所为吧?

江充大惊:公公不可乱说……”

苏文:江大人放心。我曾向皇上报告过太子的过失,为此皇后和太子对我同样恨之入骨。如今圣上喜爱弗陵,眼见得先帝废长立幼的故事又将重演,这岂不是你我免除后患的好机会吗?

江充大悟:谢公公指教!

 

长乐宫。

卫子夫一见刘据就说:你来了。走吧!钩弋夫人生了小皇子,我们一起去看看。

刘据:儿臣正是为了此事进宫的。

母子二人相携向外走,石德随行在后。

 

钩弋宫,大门外。

卫子夫、刘据、石德等在几个宫女的陪伴下走过来。

苏文拦住她:娘娘、太子殿下到哪里去?

卫子夫:听说钩弋娘娘刚生下小皇子,我们特来贺喜。

苏文:皇上有旨,无论何人一律不得进宫打扰。

卫子夫:我是皇后,为皇上主理后宫,无论哪位妃子生养,我这个作皇后的都有责任去探望。这是历来的规矩啊!

苏文:奴婢不懂什么规矩,只知按皇上的旨意办事。奴婢还要奉劝娘娘,既然皇上不许别人探望,自然有他不让别人知道的想法。若是娘娘强行进去,恐怕获罪的就不是奴婢一人了。

卫子夫不由得呆了,半天才道:如此说来,我与皇上连见上一面都难了,这真比民间夫妻还不如了!

刘据气恼地质问苏文:你刚才说我父皇有什么想法,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文故意抬头看看尧母门门匾,翻着白眼儿,阴阳怪气地说:奴婢不过顺嘴那么一说,哪里会有什么连太子您都琢磨不透的意思呢?

石德顺着他的视线也抬头一看,不由得暗吃一惊,连忙扯扯刘据衣襟,低声说:殿下,我们走吧……”

刘据却仍固执地:苏文,你今天必需对我说清楚!

苏文干脆耍起赖来,跪下磕了个头:太子殿下,您非要进去不可,就请从奴婢的身上踩过去好了!不然奴婢实在无法向皇上交待!

刘据跺脚道:你若敢假传圣旨,离间我父子,日后让我查出来,必治你欺君之罪!

苏文:奴婢有几个脑袋,敢假传圣旨挡您的道儿?

这时卫子夫也已看到了尧母门三字,心中害怕,喝斥刘据:据儿!苏公公也是执行公务,你不可勉强他!

刘据无奈,恨恨地转过身去。

卫子夫向苏文赔礼道:太子年轻气盛,公公不要见怪。说罢领刘据、石德等匆匆走了。

苏文得意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笑了……

 

宫内。

武帝问钩弋夫人:爱妃生了皇子,怎么不见皇后前来探视?

钩弋夫人:皇后贤良无比,要是知道臣妾生了,不会不来看望的。她可能还不知道,或是被什么事耽误了。臣妾这就叫人去向皇后报喜……”

武帝颇有些不快地:不必了,随她去吧!

 

长乐宫。

石德向卫子夫和刘据说:臣原已听说钩弋夫人怀此子孕十四月才临盆,只是感到有些诧异。今见尧母门三字,却可推测出陛下心意。陛下一定认为这是难得的祥异之兆,加上苏文今日那狂妄的态度,臣深为太子的地位忧虑啊!

刘据焦躁地:我马上去问明父皇,他若真有此意,我将君之位拱手相让就是了!

卫子夫喝住他:你站住!儿啊!你怎么如此沉不住气?你忘了吗?当年夫人就想为她的儿子昌邑王夺取君之位,可是你父皇为了断她的念头,反立即赐封了四个皇子藩王名号。你舅舅卫青临死之前也曾留有遗言,你父皇在他咽气的榻前亲口允诺,为了天下社稷的安定,绝不为谗佞所惑,将大汉国脉托付于你。你父皇现在或许有些什么想法,但我料他尚未打定主意。这时你切不可去激怒他,反应该更加恭谨,这样才能使他对你放心。而只有首先令君王放心的人才有可能获得他的欢心啊!

石德深深点头:殿下,皇后陛下的分析鞭辟入里,乃是积她数十年立足于宫廷的经验之谈啊!你要力戒焦躁情绪,谨言慎行才是。

刘据沉吟不语。

正在此时,一个宫女匆匆跑进来,禀报道:娘娘,太子殿下!公主又犯病了!几个人都拉不住,冲到院子里大喊大叫!你们快去看看吧!

刘据闻言带头跑了出去,卫子夫和石德紧跟着向外跑……

 

宫院内。

卫长公主双手举着那个木人,疯狂地叫着:让我去问问父皇!他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夫君?!表哥啊!没有夫君为你招魂,我怎能与你相见啊……”

一群宫女宦官抱的抱,拉的拉,竟然制服不了她。

刘据跑进来,对大家喝道:都给我放开!

宫女宦官们纷纷退后,刘据走上前去,扶住公主肩头,轻声说:你看看,我是谁?

卫长公主似乎在辨认,忽然她灿然笑了:夫君!原来你在这里!快,来为表哥招魂吧……”她抱住刘据脖颈,身体瘫软下去……

她已经昏迷过去了,刘据将她抱起,向里走去。

卫长公主手中的木人掉在地上,被后赶到的石德拾了起来。

卫子夫这时才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看着刘据抱着公主登上台阶走进屋内,不由得伤心落泪。

石德走到她身旁,拿着木人问道:公主怎会有此物?

卫子夫:是我叫人为她雕刻的。她拿着这个,一会儿叫夫君,一会儿叫表哥,能够安静不少。

石德:皇后陛下,恕我直言,此物不祥!特别是在现在……”

卫子夫一下被提醒:对对对!快找个地方把它埋掉!

石德应着拿着木人走开。

一个年轻宦官在一旁关注地看着……

 

江充府邸,夜。

苏文正在对江充说:我今天就是存心想激怒太子,只要他敢到皇上面前一闹,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江充:眼下只缺一个火星儿,马上就能把这个大炮仗点着,炸它个天翻地覆!

仆人进来报告:老爷,宫里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公,说有要事相告。

江充:哦?快请!

仆人退出,那年轻宦官趋入,跪拜:江大人,苏公公,奴婢发现一个大大的机密!

江充和苏文的头一起凑了过去:你快说!

 

宫内。

夕阳从大殿高高的窗棂中投入几缕金黄。

御榻上,武帝正闭目小睡。

钩弋夫人也疲倦了,坐在一旁假寐。

左右屏息静声,侍立在旁。

忽然,武帝大叫一声,霍然惊醒。

左右连忙跑上前,叫道:陛下,陛下……”

钩弋夫人也惊醒了,拥着武帝问道:皇上,您怎么了?

武帝心有余悸地:朕适才梦见数千木偶,手持刀仗,向朕攻击……真是太可怕了!

钩弋夫人劝慰道:只是一个梦,想必是皇上因为生病而心神不宁的缘故。

武帝以手扶头,说:你知道什么!来人啊,把苏文叫进来!

一宦官应着跑出去,不一会儿苏文急匆匆跑进来,跪在榻前。

苏文:奴婢一直守在宫门外,等着皇上的差遣。

武帝:苏文,刚才可有什么人到过附近?

苏文说:没有啊!

嗯,武帝皱皱眉,闭上眼睛说:去把江充叫来。

 

内殿。

江充躬身站在武帝面前。

武帝:“……朕觉得此梦颇有些蹊跷!爱卿,你近来可曾发现有人行巫蛊之事?

江充压抑住心中的狂喜,做出痛心而又恐惧的样子,说:陛下,臣不敢讲……”

武帝皱紧眉头:果然有巫蛊之事?无论涉及何人,你都不可瞒着朕!讲!

江充从怀里掏出那个木人,跪下双手捧过头顶,颤声道:确实有人在诅咒皇上,这就是证据。

武帝抓过木人,脸色变得极为可怕,厉声问道:是何人所为?!

江充假作惊慌状,垂首不敢仰视:这是……是卫长公主之物……”

武帝大叫一声:妖妇!莫不是栾大附体?……”他跌坐下去,说不出话来。

江充连忙扑上前去,搀扶住武帝:陛下!陛下!有臣在此护驾,您不要害怕!

……呀!武帝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不禁落下泪来,说道:此女竟与朕恩断义绝!将她嫁给栾大虽然是朕的失误,但她、她岂能恨朕乃至必置之死地而后快的程度啊?!

江充:公主已经鬼迷心窍,不可理喻。为陛下安危计,臣斗胆请求彻查此案!并请陛下明令,禁止皇后与太子插手!

武帝连连点头:若非爱卿,朕至今仍蒙在鼓里!此案交你全权办理,只报朕一人知晓!无论何人欲过问此案,皆以同谋论罪!

江充叩头:臣绝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长乐宫。

卫子夫卧室,夜。

卫子夫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她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喧哗声,不由奇怪地起身披衣,走到门口问道:外面是什么声响?

正巧一名宫女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娘娘!不好了!绣衣直指使者江充大人奉皇上之命,进宫来把公主抓走了!

卫子夫大吃一惊:什么?!她顾不得穿外衣,就向外跑去……

 

卫子夫直追到宫门口,才看到卫长公主被两名武士挟持着,正要被推上一辆马车。江充在一旁连连吼着:快!快!

卫子夫高叫着:江大人!且慢……”

江充命令武士:快将公主弄上车去!自己迎着卫子夫走了过来。

卫子夫急得语无伦次: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公主病得神智不清,从不离开宫门一步的呀!

江充从袖中取出圣旨,抖开举到卫子夫面前,声色俱厉地:皇上有旨:卫长公主私行巫蛊之事,立即收押审判!任何人欲为其说情开脱,一律视为同谋!皇后,臣公务在身,恕不奉陪了!

卫子夫呆呆地看着江充上车,泪如雨下。

车轮滚动,卫长公主露出一张笑脸,喃喃地说着:他们说,带我去找表哥……”

卫子夫不禁跪倒在路旁,嚎啕大哭:女儿啊!……”

 

博望苑,太子居所。

石德匆匆走进,将一张绢帛交给刘据:殿下,这是皇后娘娘刚刚差人送来的!

刘据接过展开。

卫子夫画外音:我儿如面:昨夜江充突然入宫,手持圣旨将你姐姐捕去,称乃是为巫蛊之事,并说皇上有旨,任何胆敢为其说情开脱者,皆视为同谋。此事益暂缓再徐图营救,我儿切不可急躁,恐反坏了你姐姐性命!近日内我儿不要进宫,以免涉嫌。切切!

刘据泣道:江充贼子,倘若伤了我姐姐,我必杀之!

 

囚室。

卫长公主跪坐在一侧,不时傻笑。

江充踱来踱去,口授供词,一个小吏在记录。

江充:“……埋设木偶,以巫蛊诅咒当今圣上,确系本女犯所为。皆因本女犯之婚姻惨剧实乃圣上一手造成。方士栾大甫进宫廷,本女犯原对圣上许婚之事坚辞拒绝,经与栾大相见之后,两情相悦,乃成夫妻。却不想圣上出尔反尔,先则与之,继而夺之,残杀我夫。本女犯每思及此,肝肠寸断,含恨切齿,必欲复仇。今事既已泄露,本女犯亦无所留恋,特书此状,自缢以了此残生。人或有来生,若能与圣上重逢,本女犯仍誓报此仇!他转身问记录的小吏:如何?这样说,没什么破绽吧?

小吏冲他竖起大拇指:大人真高明!这遗书就跟公主自己写的一个样!保证天衣无逢!

江充得意地搓着双手,走向卫长公主,调侃地鞠了一躬:公主殿下,怎么样?我把您的心里话全说出来了吧?

公主笑着向他点点头:表哥,能与你在此相聚,全赖我夫君的法术高明,你我该好好谢谢他呀!你说是不是?……”

江充哈哈大笑:是是是!公主,为了让您与您的表哥长久相聚,必需请您先按个手模,来吧!他拿过那张记录的绢帛,示意小吏捉住公主的手在绢上按下指印。

江充收好绢帛,冲卫长公主逼过去,嘴里说着:公主殿下,那么我可就一切都代劳了……”

他和小吏用一根白绫缠住公主的脖子,慢慢地勒紧……

公主直到窒息前的最后一刻仍笑容满面,她吐出的最后一个词仍是: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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