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卷四:(第十七集) 作者:虫二



宫室内。

卫长公主惊问卫子夫:“母后,你说的可是真的?!”

卫子夫安慰她道:“你父皇说,这个栾大确实法力广大。而且,他为了了却你的心愿,还特意加封了栾大一个五利将军的名号呢!”

卫长公主跺脚:“父皇好糊涂!我要的是表哥那样的真将军,不是要他胡乱封的这种假将军!”


另一间宫室内。

武帝不快地:“这孩子真是被惯坏了!胡说八道!朕身为天子,亲口封赏的将军,还有什么真假之分吗?”

卫子夫委婉地:“不过,去病当年的勃勃英姿定是给公主留下的印象太深了……陛下,这事您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武帝沉默了片刻,更加烦躁地说:“朕是当着大臣们的面向栾大许婚的!你让朕收回成命,那朕的脸面往哪里放?再说,朕还指望栾大为朕与神仙通信息,朕若是得罪了他,岂不是就得罪了神仙?不行,此事断不能更改!”

卫子夫急得泪水在眼眶里转:“可是,陛下不是不知道公主的脾气,逼急了,女儿要出事的呀!”

武帝气急败坏地叫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卫子夫突然灵机一动,说:“要不,让卫青出出面?”

武帝点头:“对,他是公主的舅父,本来也该征求他的意见。”


卫青府客厅。

卫子夫、卫青、平阳公主在座。

卫子夫:“皇上听我提到你,才有了转弯儿的意思。弟弟,这事你快想想办法吧!不然你外甥女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卫青为难地:“姐姐你知道我最不善于作说客,这么大的事,我该怎么对皇上说呢?”

平阳公主:“你不是最敬重汲黯先生吗?赶快去向他请教吧!”

卫青摇摇头:“汲黯先生过于耿直,看不下去的事只会直来直去。处理这种事情决非他所长。”

一句话提醒了平阳公主,她拍手笑道:“要找会绕弯儿的人只有一个——东方朔!”

卫青和卫子夫不由得都露出了笑容:“哎呀,怎么把他给忘了!”


内宫。

东方朔遛遛达达走过来,嘴里还有一句没一句地叫着:“皇上,皇上……”

一宦官赶紧迎过来,说:“先生,不能在此喧哗!皇上正在与大农丞桑弘羊大人谈重要的事情,您惊动了皇上,奴婢吃罪不起!”

东方朔:“我要谈的事情也很重要。你先拿个蒲团让我在此坐一会儿,等桑大人谈完了我接着谈。”

宦官应着拿来一个蒲团,东方朔盘腿坐了下去。


室内。

武帝与桑弘羊在对话。

武帝:“自你设立‘均输’、‘平准’以来,国库里比以前充盈多了。朕看到你又上了一道奏章,要把各郡国铸造钱币的权力收归朝廷,请你讲讲这里面的道理。”

桑弘羊:“我大汉自建立以来,钱币的铸造一直由各诸侯王和各郡县自行其是,这样不但钱币不统一,而且民间私造的伪钱非常之多。当年贾谊曾向孝文皇帝建议由朝廷统一铸钱,据他分析,这样做对朝廷将有七大好处:不许民间铸钱,犯罪的人可以减少;不会再有大量伪钱流通,可以使物价稳定;原来各地以铸钱为业的人会回到田地里去耕种,增加了粮食的产量;铸钱所需要的铜全部掌握在朝廷手中,国库会更加富足;可以抑制诸侯王和各地豪强;使商人们不能在钱币上作手脚,减少了他们牟取暴利的机会;最后,国家富强了,才能有更大的力量向外开拓疆土,使匈奴不敢来犯。”

武帝连连点头:“贾谊言之有理啊!”

桑弘羊:“孝文帝笃信黄老无为之术,未采纳贾谊的建议。而臣认为此事到今天已是迫在眉睫,不可不做了!”

武帝:“为什么现在就如此紧急呢?”

桑弘羊:“因为陛下是有雄才大略的英明之主!您想要办的事情那么多,没有操纵一切的权柄在手又怎能做到呢?小小钱币本身并不足道,然而它却可以使人变贫贱为富贵。决定人的富贵贫贱,这正是君王应该牢牢掌握在手的权柄啊!所以,听任民间铸钱,无异于让臣下与君王共操权柄。陛下,您想,这种状况还不应该及时改正过来吗?”

武帝:“说得对!你马上代朕拟一道禁止郡国铸钱的诏令,废除过去流通的所有钱币,销毁后将铜全部上交朝廷,送上林三官重铸新币,三官钱的重量嘛……就重五铢好了!我们就叫它五铢钱!从此除了朝廷上林三官,无论何人铸钱,即是违法!与盗窃国库同罪!”

桑弘羊躬身:“臣领旨!”

画外音:“汉武帝统一货币,在中国历史上是继秦始皇之后的第二次。从此,这种方孔圆形的铜钱,竟被中国人使用了二千余年……”


室外。

桑弘羊走了出来,他听到一点奇怪的声音,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东方朔坐在蒲团上,歪在墙角睡着了,正发出呼呼的鼾声。

桑弘羊走过去碰碰东方朔,东方朔一惊醒来,打个哈欠站起来,说:“桑大人谈的时间真够长的,倒是让我把这三、四天没睡好的觉都补回来了。”

桑弘羊好奇地问:“东方大人为什么事情几天都没睡好?”

东方朔摇头叹息:“一言难尽!总之是为国事而忧虑吧。”他说着招手唤那宦官:“快为我向陛下禀报,说东方朔有要事启奏!”

宦官应着进了室内。

东方朔侧身对桑弘羊小声说:“我要和陛下谈谈天上的事,容日后有暇再与大人相叙。”他说罢向门口走去。

桑弘羊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趣儿,笑着摇摇头,走了。


室内。

宦官向外喊道:“东方朔大人见驾!”

东方朔连忙一步跨了进来,走到武帝面前跪倒拜道:“启禀陛下,臣为了一件事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左思右想不敢告诉陛下,可又不敢瞒着陛下,您说,臣到底是说好还是不说好?”

武帝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俊不禁:“你既然来了,自然是让朕命令你说出来,那你就说出来好了!”

东方朔苦着脸,不情愿地说道:“臣以前确实认识栾大将军。”

武帝感兴趣地:“噢?”

东方朔:“我知道他的底细——他今年已经八百多岁了,与公主年龄太不般配,所以臣想……”

武帝愕然打断他的话:“你知道他八百多岁,那你自己多少岁?”

东方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臣也就比栾大大那么一二十岁,还不算太老。”

武帝挥手斥道:“朕初次见到你时,你还是个年轻人,如今鬓发已有些花白了。照这个速度老下去,八百多年你将要老成什么样子?简直是一派胡言!”

东方朔提高声调:“陛下一眼就看穿了我的破绽,是个很明白的人嘛!怎么到了栾大面前就他说什么,您信什么呢?连我这么聪明的人都弄不懂其中的道理啦!”

武帝瞠目结舌,半天才说:“鬼神之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这都是无法查对的事啊!而且朕实在希望栾大真能招来神仙,教朕长生不老之术。不瞒你说,朕……确实是怕死呢!”

东方朔瞪圆眼睛,盯住武帝,说:“陛下怕死乃是人之常情,可那也不能用亲生女儿去讨好栾大呀!”

武帝用手捂着脸,吸着凉气儿:“可是……朕已经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答应栾大了……”

东方朔:“陛下的面子要紧,公主的终身大事就不要紧了吗?”

武帝:“你别逼朕,容朕再好好权衡一下。”

东方朔立起身,语气生硬地:“臣今天已经说得太多了,暂请告退!”说完扭身就向外走。

武帝冲着他的背影说:“爱卿!朕明白你说的话都是出于忠心!朕可没有生你的气啊!”

东方朔好象没听见,背着手扬长而去……


李夫人居处。

斜靠在御榻上的武帝翻来复去,唉声叹气。

李夫人欠身看着他的脸,问道:“陛下有什么心事?”

武帝:“今天东方朔对朕说了一番话,使朕觉得答应把公主嫁给栾大,实在是草率了一点!”

李夫人“哦”了一声,两眼在暗处忽闪着,若有所思……


李广利府上。

栾大和李延年、李广利正在商议此事。

栾大:“这有何难?待本神仙亲自与公主见上一面,她不被我迷住,我从此不姓栾!”

李广利:“哼!又吹!那公主当年爱的是骠骑将军霍去病!人家那小伙儿可是盖世英豪!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尊容,你凭什么赢得公主的芳心?”

栾大撇嘴一笑:“龟有龟路,蛇有蛇路,我自有我的办法。”

李延年点头微笑道:“我如今对栾兄早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想必你一定另有高招儿!”

栾大得意地笑着,一副高深莫测状……


内殿。

栾大向武帝略躬身,神情倨傲地说:“神仙托梦对我说,婚姻不可强求。既然公主不情愿,同床异梦又有何益?然而神仙使者不能忍受被拒绝的羞辱,所以,我准备今天就离开宫廷,就此向陛下告别!”

武帝急忙说:“先生不要急躁嘛!这事还容朕从长计议……”

栾大笑笑:“其实,我与公主确实有一段天赐姻缘,只是她肉体凡胎,不解此中玄妙。陛下若能让我与公主单独见上一面,或许她会立刻回心转意的。”

武帝有些为难:“皇家女儿,金枝玉叶,这一面却不好见……”

栾大:“我知道,这不符合宫廷礼法。陛下,我有个变通之计,请陛下破例应允!”

武帝定定地看着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


宫院之内。

宦官在院子里插了数十面小旗。

武帝率文武大臣在一旁观看。

栾大在众人的注视下,闭眼合掌,口中念念有词。


旁边一间宫室内。

卫长公主在卫子夫和太子刘据的陪伴下,隔着窗户观看。


院内。

栾大突然睁开眼,将拂尘一挥,大喝一声:“起!”

说也奇怪,那些面小旗竟然都拔地而起,在半空中互相攻击,煞是好看。

武帝和围观人群一样,看得兴奋不已,连连拍掌叫好。


旁边室内。

卫子夫和卫长公主也看得目瞪口呆。

卫子夫:“看来,此人真有些本事!这门婚事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卫长公主不高兴了:“这种小把戏,看看开开心可以,让我与他过一辈子怎么行?”

刘据:“就是!太傅给我看过一册讲道术的书,那里面就有这个法术。说是拿鸡血和针在一起磨好,再掺点磁石,涂在小旗的旗尖上,晒干,把它们放在一起,这些旗帜就会互相攻击了!姐姐,你别上当!”

还没容卫长公主回答,突然有一面小旗横飞过来,破窗而入,稳稳地钉在室内柱子上。

卫子夫、卫长公主和刘据皆大惊失色。

刘据跑过去拔下小旗,叫道:“母后,姐姐,这上面还写了字呢!”

他拿过来,三人凑到一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小字:“招问亡魂,心事可除。”

卫长公主不由得脸色大变,颤声说:“妈,我想见见此人……”

卫子夫和刘据惊疑地看着她……


院内。

那些小旗已纷纷落下。

武帝哈哈大笑:“先生法力不凡,令朕大开眼界!”

栾大:“此术是我在海外见到仙人时,安期生亲自教给我的。他告诉我,这是神仙们聚会时作耍的游戏!”

文武大臣们听了,神态各异……


宫内。

栾大在武帝、卫子夫、刘据、卫青等人的陪送之下,来到一间宫室门前。

栾大向武帝等躬身作揖:“陛下等请止步!容我与公主小叙片刻,无论她是否允下这门婚事,都无所谓,全在天意!”

武帝犹不放心地:“先生问明公主意愿后,就请快快出来,朕就候在此处!”

栾大微微一笑,推门进去。


室内。

卫长公主听得门响,扭过身来,定睛看着栾大。

只见栾大非常严肃地走过去,彬彬有礼地略一颔首,道:“公主殿下,栾大海外云游数百年,阅尽天上人间悲欢离合,今日能在此与公主会面,就是无上的缘份!请公主开口,我可以满足你三个要求。”

卫长公主未曾开口,泪已盈眶:“我只有一个要求:先生若能为我招来表哥霍去病的亡魂,让我与他当面告别,我便以此身相许,报答先生大恩大德!”

栾大点头:“这有何难!穿越阴阳之隔对于我来说,就如同跨过门槛一样容易。如果公主真作了我的娘子,我可以让你天天与骠骑将军相见!”

卫长公主迫不及待地:“请先生即刻施展法术,让我与表哥相会吧!”

栾大从怀中掏出一枚很大的丸药,递给公主,说:“此药很苦,请公主服下后安坐片刻,容我施法。”

卫长公主毫不犹疑地接过来放进口中,蹙紧眉头嚼了几下,硬咽了下去。她跌坐下去,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嘴里低声自语着:“表哥,我看你来了……”

栾大立在一旁,煞有介事地看着她……


室外。

武帝踱来踱去,其他人都看着他不说话。

武帝叹了口气,问卫青:“你奉旨来见朕的时候,是不是也常常这样在门外等待?”

卫青点点头:“确实有过这样的事。”

武帝摇摇头,苦笑着自嘲地:“今天,皇上让别人当了!”

他继续踱来踱去……


室内。

卫长公主身体摇晃着,脸上流下的不知是汗还是泪,她的神情越来越恍惚。

栾大向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在卫长公主眼里,栾大那模模糊糊的身影变成了霍去病英姿飒爽的形象,她不由得带着哭声地叫道:“表哥……”

在栾大眼里,卫长公主只是嘴动了一下,根本没有发出声音来。

卫长公主只觉得霍去病轻舒双臂,温柔地将自己抱进怀里,她激动地轻声说:“你终于回到我的身边了……”

栾大也已激动起来,按奈不住地将公主放倒在坐垫上……


室外。

武帝已经再也等不下去了,他气急败坏地指着门对卫子夫和卫青说:“你们先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青和卫子夫连忙应着推开门闯了进去。

武帝象困在笼里的猛兽,铁青着脸团团转。

刘据害怕地站在一边,一动也不敢动。

卫子夫跑了出来,指着门里:“陛下!公主她……”

武帝低吼着:“她究竟怎么啦?!”

卫子夫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重复着一个字:“她、她……”

武帝一把将她掀开,大步闯了进去。

刘据和卫子夫连忙也跟了进去……


室内。

武帝愕然立住。

只见栾大满面微笑地盘腿坐着,卫长公主仄着身子,扒在他的肩上,脸上露出幸福满足的笑容。

卫青迎着武帝:“陛下,公主她……”

武帝挥手止住他的话,走上去,轻声叫道:“孩子?……”

卫长公主声音有些嘶哑地:“父皇,明天就让我完婚吧。”

武帝等面面相觑。

栾大向武帝笑笑,道:“我与公主天赐良缘,还望陛下玉成!”


栾大府邸,盛大的婚宴。

王公贵戚,文臣武将,前来送礼拜贺的人络绎不绝。

李广利在帮着栾大应酬。

门外报:“圣旨到!”

栾大接旨。

宦官走进来宣读圣旨:“皇帝诏曰:五利将军,乐通侯栾大,法力广大,着尊称为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赐以金印,钦此。”

内侍将三颗金印授与栾大。

栾大接印。

李广利在旁,嫉妒得眼睛要冒出火来。

正在这时,门外又报:“皇上驾到!”

所有的人都慌忙趴在地上,跪迎武帝。

武帝笑容满面进得门来,扶起栾大,道:“贤婿快起来!”

栾大起身,说:“我的婚礼,怎么竟敢劳御驾亲临!实在是不敢当。”

武帝:“贤婿从此与朕是一家人了,朕应该来的。”

武帝坐定,看着满院满屋子的宾客,高兴地:“嗬,长安城中的显要,几乎到齐了嘛!”

众人跪拜道:“臣等前来恭贺栾将军与长公主婚礼。”

武帝冲东方朔招招手:“你过来,朕有话问你。”

东方朔赶紧凑过去。

武帝附在他耳边小声问:“这件事依先生看来,到底合适不合适?”

东方朔也小声回答:“生米已成熟饭,合适与否都得将就,陛下且静观其变好了。”

武帝:“朕就是想不明白,公主一眨眼就离不开栾大了,这里面究竟有些什么蹊跷?”

东方朔:“所谓神出鬼没者,说的就是与鬼神打交道,不可以常理论之嘛!”

武帝瞥他一眼:“你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

东方朔:“正反即是阴阳,没有阴哪儿来的阳?没有反又怎么会有正呢?”

武帝笑着摇头:“费解!”

在旁边的人看来,他们似乎就是在随便聊天……


内室。

卫子夫、平阳公主、修成君等女眷陪着盛装的卫长公主。

卫长公主低头微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修成君看着公主那副奇怪的样子,对卫子夫说:“皇后,外甥女一嫁到神仙家,马上就沾上仙气儿啦!你看,她那神气,怪不怪?”

平阳公主:“大姐你别瞎说!这个女婿可是皇上亲自找的,谁也不能议论!”

修成君:“我、我没说什么呀!”

卫子夫担心地看着女儿。

正在此时,栾大被李广利等一帮人拥了进来。

栾大醉眼朦胧地向卫子夫哈哈腰:“小婿见过皇后……岳母!”

还没等卫子夫答话,卫长公主已经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对栾大屈屈膝:“夫君!我在此已等候您多时了!”

李广利等人还要起哄,被栾大止住:“诸位、位请原谅,春、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夫妻还、还有事儿要、要办……诸位请、请……”他说着,连卫子夫等一并轰了出去。

栾大关上门,转身踉踉跄跄地走向卫长公主。

卫长公主抓住他,摇撼着:“夫君!你、你快施法啊!”

栾大将手伸进怀里,摸了半天,才掏出丸药来,举着逗公主:“喏,喏……”

卫长公主扑上去抢了过来,塞进嘴里,她边嚼边流下不知是喜还是悲的泪水。

栾大看着她,哈哈大笑……


内宫。夜。

武帝躺于榻上,禁不住又坐起来,对李夫人说:“朕求仙,只有指望栾大了!”

李夫人:“臣妾也听说了那栾大法力广大之事。臣妾想,只要陛下厚待他,信任他,他必定会竭尽全力,为陛下寻访神仙,求得长生不老药方的。”

武帝跳下榻来,喊道:“来人呀!”

内侍趋前。

武帝:“传朕旨意,再授栾大为天道将军!”

李夫人提醒道:“陛下,这可是半夜时分啊!”

武帝:“朕等不得天亮了!”他又嘱咐内侍:“授栾将军印信时,免君臣之礼,依神仙规矩行事!”

内侍:“遵旨!”


夜半时分。

院子的四角挂着七星灯笼。

栾大身披羽毛衣裳,立于一堆茅草之上。

武帝的使者也身披羽毛衣裳,立于柴草之上。

使者:“皇帝诏曰:加封栾大为天道将军,授玉印。钦此。”

栾大接印,并不下拜,道:“谢皇帝。”


建章宫。

栾大披羽毛衣裳,腰间挂着金玉五颗印信,一迈步,五颗印就“叮叮当当”撞击有声,那模样实在有点滑稽。

栾大一路走来,文武大臣见了,都向他躬身问好。


大殿。

栾大站立殿上,面对武帝,口若悬河:

“陛下欲求神仙,一要经常东巡海上;二要常往泰山祭祀;三要建百丈之高的高楼,招徕神仙,因为神仙喜欢居住在高楼之上。楼上置九天道士一百人,平时替陛下祈祷,神仙来了便可通报;四要挖凿巨湖,湖中修‘蓬莱’‘方丈’‘瀛州’三座仙山,遍植灵芝;五要兴筑插入云霄的‘通天台’,台上用铜铸神仙雕象,神仙双手高举,掌心向上,托玉制的承露盘,承受云中露珠,用这露珠搅拌璧玉的粉未喝下去,先可延年益寿,长期坚持,就可以长生不老……”

武帝连连点头,听得如醉如痴。


斧锯之声大作。

工匠们在兴建高楼。

一棵棵巨大的树木被砍伐。

一块块巨石在搬运途中。

无数的民工在挖凿人工湖。

劳动号子伴随着痛苦的呻吟……


武帝兴致勃勃,一路看来。

忽然,他停下来,指着眼前一座建了一半的高楼,问:“这就是‘通天台’?”

随从负责监工的官员答道:“正是。”

武帝:“为何只建一半就停工了?”

监工:“这……”

武帝厉声地:“怎么不回答?”

监工:“启奏陛下,‘通天台’停工,是因为此次大兴土木。耗费过于庞大,致使国库空虚,钱粮供应不上了……”

武帝一听,沉下脸来,道:“马上叫桑弘羊来见朕!”

说毕,他返身便走。


内殿。

武帝问躬身而立的桑弘羊:“国库真的会亏空到朕修几间屋子都没钱的地步吗?”

桑弘羊:“陛下求仙,糜费巨大,除兴建楼台外,栾大更取国库大量黄金炼丹,全国的名山大川,也豢养了数以万计的方士等待神仙,因此,国库的确拿不出钱来了!”

武帝愤怒地:“前面那么多钱都已经花了,你总得让朕把这高台建成,才知道究竟有没有神仙吧?”

桑弘羊吓得跪下,道:“陛下息怒,钱粮的事容臣再想办法!”

武帝:“什么办法?”

桑弘羊:“臣这些天思来想去,看来只有向诸侯王借钱一途了。”

武帝:“朕富有天下,况且没钱,诸侯王又能拿得出来?”

桑弘羊:“陛下应该知道,有的诸侯王因封地富庶,得天独厚,拥有的财富十分惊人!比如赵王,其封地秉山海之利,可以煮盐近海,铸铁在山,盐铁业的收入,不知价值金银多少万两!不仅诸侯王,就是那些民间的豪族富商,大多也是靠煮盐铸铁而发的大财……”

武帝:“朕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桑弘羊:“如此巨大的财源,如果听任诸侯王和豪族富商攫取,到头来,不仅会造成他们的金库比国库还充实,而且会动摇国家的根基。因此,臣奏请陛下,山海之利,须由陛下亲自垄断,禁止民营,也就是说,盐铁必须官营。”

武帝:“好!盐铁官营,如此一来,朕又能开辟新的财源啦!”

桑弘羊:“盐铁官营,还不仅仅国库有丰富之收入,还有利于扩大经营规模和摧抑豪强!”

武帝高兴得从御榻上站起,说:“这么好的主张,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朕现在就命你以大农名义,掌管天下盐铁事,你赶快将盐铁官营之具体条款拟定,明天交付廷议!”

桑弘羊:“遵旨。”


大殿。

百官廷议。

桑弘羊在宣读他拟定的盐铁官营的条款:“……禁止一切民营盐铁业,没收其煮盐锅,铸铁炉等器物,朝廷在出产盐铁的山海川泽设置盐官、铁官统管其事,产品专卖。盐由朝廷按官价收购、销售,价格须皇上御准,铁由朝廷直接经营……”

百官听着,表情各异。

待桑弘羊念完,武帝说:“对于桑弘羊之议,众卿有何看法?”

武帝话音一落,主父偃便站出来说:“臣以为桑弘羊之议绝不可行!”

武帝:“噢?”

主父偃:“盐铁由朝廷经营,与民争利,势必引起天下骚动。再者,诸侯王也因其聚宝盆被夺走,而怨恨朝廷,导致后患无穷!”

桑弘羊反驳道:“盐铁出处,都在深山穷泽之中,一般的老百姓哪能经营?能经营的都是那些豪族富商。而摧抑豪强,上对朝廷,下对百姓,都是好事,怎么会引起天下骚动呢?至于诸侯王,他们也是皇上的臣民,他们的一切都是皇上赐予的,要他们拿出本不属于他们的财富来弥补朝廷的不足,难道会引起什么后患吗?如果真有因此而怨恨朝廷的诸侯王,那他就不配拥有封地,坐享富贵了!”

武帝转对公孙弘道:“丞相的意思呢?”

公孙弘:“臣昨日听说‘通天台’因国库空虚而停工,很是痛心,而如果因此而影响陛下求长生不老药方,那我等做臣子的罪过就太大了!至于盐铁官营,两位大臣的意见都有道理。而臣却想起了一句话……”

武帝:“什么话?”

公孙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武帝:“嗯。”

公孙弘:“因此,臣以为,盐也好,铁也罢,都是陛下自己的东西,该怎么用,全凭陛下自己作主,还用得着我们来插嘴吗?”

武帝点头道:“丞相提醒了朕!”他转对群臣,说:“盐铁之事,就依桑弘羊所议执行。张汤!”

张汤:“臣在!”

武帝:“着你协助桑弘羊,筹备盐铁官营,有违抗反对者,交御史查办!”

张汤脸上掠过一丝不快的表情,但稍纵即逝,躬身道:“臣领旨。”


建章宫门外。

主父偃追上前面的张汤,与他并肩而行。

主父偃:“张大人一直是朝廷重臣,今日竟成了一个商人儿子的副手,我为张大人抱屈!”

张汤:“主父大人是不是在朝堂上被桑弘羊驳得无话可说,想让我替你出口气?”

主父偃打个哈哈说:“哪里,要论口才,桑弘羊恐怕不是我的对手。但既然圣意已决,做臣子的就不好多说了。”

张汤:“要我做桑弘羊的副手,也是圣意,那我为什么要抱屈呢?”

主父偃:“只怕张大人是口不从心吧?”

张汤:“张汤不是那种一夜发达的暴发户,用不着费尽心思去投机取巧,有什么口不从心的?”

主父偃一愣,说:“张大人,我好心好意为你抱屈,你怎么反而话中带刺?”

张汤:“主父大人多心了,主父大人深受皇上宠信,我就是有刺,也不敢刺主父大人您哪!”说着,他一拱手,径直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主父偃恨恨道:“你张汤嫉贤妒能,阴险狠毒,朝野皆知,充什么正人君子?”


桑弘羊府邸。夜。

桑弘羊正在灯下草拟一份名单。

仆人进来,说:“禀老爷,张汤张大人来访。”

桑弘羊忙放下笔:“快快有请!”

仆人退下,张汤入室。

桑弘羊起身施礼,让坐。

桑弘羊:“张大人夤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张汤:“前些日子,朝堂之上,皇上将筹办盐铁官营的重任,交给你我二人。张汤深感责任重大,夜不能寐,故而过府来访!”

桑弘羊:“张大人来得正好,盐铁事若想成功,各郡国盐官铁官的设置实在是至关重要,我这里草拟了一份名单,请张大人过目!”

张汤:“哦?”

他接过名单,仔细阅看。

桑弘羊在旁讲解道:“我意欲设盐官三十七名,分布在河东安邑,太原晋阳等二十七郡,设铁官四十六名,分布在汝南、常山等三十九郡,可就是这些官吏人选实难决定。他们一要清廉正直,二要精于财务,三要熟悉当地情况,四要与当地豪强无甚瓜葛……”

张汤已看完名单,一声不响放置案上。

桑弘羊:“张大人看这名单……”

张汤:“不怎么样!”

桑弘羊:“我也知道这名单未免不尽如人意,可要找出具备刚才所说四项条件的人选,实在是太难了,张大人,我们再好好斟酌斟酌……”

张汤从袖中拿出一方竹简,道:“我也拟就了一份盐铁官员的名单。”

桑弘羊:“噢?”

桑弘羊接过名单,细细阅览。

张汤在旁端坐。

桑弘羊看着,面色渐渐凝重。

张汤似没有看见。

桑弘羊看完,将名单放置案上,重重叹了一口气。

张汤:“桑大人缘何叹气?”

桑弘羊:“张大人,怒我直言,这份名单根本不行!”

张汤:“怎么不行?”

桑弘羊:“这些人有的我不认识,而认识的人,几乎全是张大人的门生故吏。象这几个人……”他用手指着竹简上的几个名字说:“不过是御史手下的几个狱卒,地位卑微且不去说他,据我所知,他们连字都不识几个,更不用说其他了。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他们担当盐铁官员这样的重任呢?那岂不是要误大事吗?”

张汤不动声色,等桑弘羊说完,问:“桑大人说完了吗?”

桑弘羊:“说完了。”

张汤:“那该我说了。”张汤盯着桑弘羊,不紧不慢地:“不错,这些人确是我的门生故吏或亲近手下,但他们正符合桑大人的四项条件。一,清廉正直。他们长期执法,不清廉正直还行?二,精通财务。多少人一个大字也不识,不一样发了大财?凭什么说一定要识字的人才懂得财务呢?三,熟悉当地情况。四,和当地豪强无瓜葛。我的手下,平日干的就是打探情况,查讯不法之事,这两条更有为他人所不可替代之优势,请问桑大人,凭什么说他们不能担当盐铁官员重任?凭什么说他们会误大事呢?”

桑弘羊:“张大人此番言语,强词夺理,恕我不能接受!”

张汤:“桑大人是否以为,皇上要张某做你的副手,张某就真的低你一等了?”

桑弘羊:“桑弘羊知道张大人乃朝廷重臣,手握决狱大权,怎么敢将张大人看低?但张大人欲借设盐铁官员,培植亲信,则桑弘羊万万不敢从命!”

张汤从案上拿起名单,揣入袖中道:“既然如此,多言无益,告辞!”

桑弘羊:“张大人,有话好商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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