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卷四:(第十六集)
作者: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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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宫,夜。 武帝、卫子夫都显得面容寂然。 卫长公主和小刘据站在他们面前,也沉默不语。 武帝强作笑颜:“孩子们,你们不能老是如此消沉。今夜我们全家到花园去来一次秉烛夜游,如何?” 卫长公主和刘据相互看看,仍低头不语。 卫子夫:“陛下,孩子们不反对,就是默许了。请您传旨吧!” 武帝:“来人!预备灯烛,朕要率全家夜游御花园!” 宦官、宫女应着,开始准备……
御花园,夜。 水榭亭台。 一溜灯火蜿蜒其上。 夜色朦胧中,园中景物别有韵致。 武帝全家人每人手中都有一枝蜡烛,映得脸上明灭闪烁,更显得气氛压抑。 武帝左右看看儿女和卫子夫,不由得叹了口气,说:“朕原是想让你们能高兴一点,可你们怎么全都不说一句话呢?” 卫子夫扶住卫长公主的肩头,关切地:“父皇安排夜游,其实全是为了你。孩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开一些!” 卫长公主流下泪来:“父皇,母后,女儿不是故意惹你们不高兴,实在是心灰意冷,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武帝假作生气状,斥道:“胡说!你怎么这样经不起打击?你表哥若死后有知,岂不是要怪朕没有按他的遗言,安排好你吗?你放心,朕一定还你一个大将军就是了。” 卫长公主摇摇头:“世上不会再有表哥那样的大将军了。” 小刘据摇着她的手说:“姐姐,会有的,只要父皇愿意,就是给他封上四个五个大将军,也是一句话的事嘛!” 武帝和卫子夫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气氛为之一变。 连卫长公主也低头微微笑了。 武帝笑完,却又接着叹了口气,说:“去病英年早逝,更使朕感到人生无常。唉……,以秦始皇那样的一代豪杰,向普天下遍寻不老之方,也不可得。朕如何才能得到长久享受荣华富贵的妙法呢?” 卫子夫不禁嗔笑:“人怎能不死?陛下何必想那么遥远的事情!” 武帝却认真地说:“普通人当然谁也逃不掉一死。但天子受命于天,必然别有蹊径登天成仙。唉,只是到如今还没有寻到这条路径罢了!” 卫子夫:“既然陛下这样想,那就多找些有学问的人,请大家来找这条路。臣妾以为,一定能找到的。” 武帝笑笑:“所谓天机不可泄漏,这样神秘的方法岂是大家能知道的?只有与鬼神交往的人才能略知一二而已……” 一时全家人又都不说话了,各自陷入沉思。 一溜灯火在御花园中盘旋起伏,真有些飘渺入仙之感……
一户贫寒人家。 一个美貌中带些妖冶之气的少女开门走出来,将一面绘着桃花图案的粉色小旗抖开,用竹竿挑起,插在门楣上。然后依着门框用挑逗的目光打量门外行人。 一个醉汉踉踉跄跄地走来,指着那面桃花旗,口齿不清地问:“又、又开始卖了?还、还没卖出去是不?”出字幕:李广利。 少女搡他一把:“二哥!说话别那么难听好不好?你们两兄弟要是有些本事,何至于让我这个作妹子的靠卖身养活你们两个大男人?” 李广利拨开她往里走,嘴里还说着:“我,是没什么本事,可大、大哥他有啊!听他那、那埙吹得有多、多好听……” 少女不再理他,重新靠在门框上向街上抛媚眼儿。
院内。 李广利推开一扇破旧的门,走进去,说:“大哥,我、我回来了!又、他娘的输了个精光!” 屋内一个正在吹埙的精瘦的汉子不理睬他,继续专注地吹奏着自己的乐器。那埙声呜咽婉转,如泣如诉,非常动听。出字幕:李延年。 李广利不高兴地:“你那个破玩意儿再、再吹,又能吹出个荣华富贵来、来吗?还不如象我这样去喝点儿,赌、赌点儿呢!” 李延年放下埙,瞪了他一眼,说:“你也是快三十的人了,难道就这么一直混到死?总该学个一技之长吧?” “哼!一技之长……”李广利嘟囔着横倒在床上,立刻就鼾声大作起来。 李延年鄙夷地瞥他一眼,又拿起埙继续吹奏。 这时,少女被一个身穿道袍,手执拂尘的方士搂着走了进来,那方士哈哈笑着,向李延年施礼:“延年兄,别来无恙?” 李延年惊讶地叫道:“栾大?” 李广利被惊醒,欠起身来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还在李家,夜。 李延年、李广利兄弟和栾大坐在小木桌旁,就着几样简单的小菜喝酒。少女还在给他们端上新的菜肴来。 李广利说:“你这家伙,好久不见,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成了这般打扮?” 栾大:“自从与你们兄妹分别以后,我便到名山大海上寻神仙去了。” 李广利:“鬼才信你那一套!别吹牛了,说,今天来,是不是又想白白混点儿酒喝,然后再白占我妹子的便宜?” 栾大:“老弟你讲话未免太不够意思,我今天是给你兄妹送富贵来的。我可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们,不象你,除了酗酒赌博,什么你也记不住!” 李延年斜睨着他:“看样子,栾兄似乎真学了些道行?不但自己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甚至还有多余的功名富贵送给我家兄妹,很不简单呢!” 栾大挺了挺干瘦的胸膛:“我知道你们不会轻易相信,这样吧!我且先略施一个小法术让你们开开眼。” 他说罢起身,手执拂尘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挥舞一遍,然后闭目敛容,口中念念有词。 李家三兄妹看看他,又互相看看。 忽然,铜钱如同落雨一般从栾大的头顶肩背上向下滚落,李家兄妹皆大惊失色。 李广利第一个扑上去捡钱,拿到眼前仔细观看:“天啊!是真的!” 这时钱雨已经停止,栾大长出一口气,睁眼笑问:“怎么样?” 李延年:“这不过是魔术罢了,你骗不了我!” 李广利:“管他是不是魔术!这些钱少说也有五百,够我十天半个月的酒钱啦!” 栾大:“何止五百钱!共是七百一十八钱,不信你们收拢来数数。” 三兄妹正在满地捡钱,少女抬头笑道:“栾大哥,你不该把钱数报得这么清楚,这岂不是告诉我们,钱是你事先准备好了的?” 栾大不禁也笑了:“你们三个什么都见识过,让你们上当是难。可要是给住在深宫里的皇上看一看……” 李广利:“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这一套敢去懵皇上?活得不耐烦了吗?” 栾大已经悠然自得地坐下喝酒吃菜:“本神仙今日前来,就为与你兄妹商议此事。” 李家兄妹面面相觑,先后坐下,全都盯着栾大。 李延年触触栾大手臂:“栾兄,愿闻其详。”
寝宫。 卫子夫正让宫女们布置房间。 龙凤红烛煌煌点亮。 屋角燃着薰香。 榻上铺了柔软的锦缎合欢被。 卫子夫精心梳妆打扮后,静静坐在榻旁,等候武帝到来。 一名宫女见此情景,不解地悄悄问另一名宫女:“皇上不是久已不到娘娘寝宫来了吗?可看今日这情景,娘娘好象又在等皇上来似的。” 另一宫女说:“你哪知道,今天是皇上初次宠幸娘娘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皇上都要在娘娘这儿过夜的!” 问话的宫女:“哦……” 此时,宦官传报:“皇帝驾到!” 卫子夫起身迎到门口,向走过来的武帝屈膝施礼:“臣妾迎候陛下。” 武帝挽住她,仔细端详她的面容,说:“子夫,朕在平阳公主府上初次听你歌唱的情景还仿佛就在眼前,可你如今女儿都又要嫁人了。” 卫子夫略带苦涩地微笑:“臣妾转眼已经老了。” 武帝挥挥手:“朕的意思可不是嫌你老!你今夜能否再把那首当年的情歌唱给朕听一听呢?” 卫子夫兴奋地:“好!来人,快传乐官为我伴奏!” 宫廷乐队立刻摆好架势,卫子夫对他们略微示意,乐声起。 卫子夫已不复有当年的舞姿和歌喉,但她低唱缓舞,别有一番雍容华贵的气度。 “上邪! 我欲与君相爱悦, 长命无衰绝。 高山夷平江水竭, 冬雷震震夏飞雪, 天穹崩塌与地接, 乃敢与君绝! 乃敢与君绝!” 武帝轻击节拍,若有所思……
主父偃府邸。 大门外。 李延年走来,向门官恭谨地说道:“在下李某,是中大夫主父偃大人的故交。今日特登门拜访,烦请为我通报。” 门官神气活现地打量着他寒酸的衣着,不耐烦地说:“我家老爷哪有你这种朋友,快走!” 李延年忍气吞声地:“在下确实与主父偃大人有旧,决不是来冒认贵人的无赖之徒,万望行个方便。” 门官伸出手来:“要放你进去也不难,请问我能得什么好处?” 李延年沉下脸,向远处一指,只见李广利脱光了膀子,掂着一只大石锁在一片空场子上练把势,引得几个小孩子拍手叫好。 李延年:“那人是我的兄弟,我兄弟二人身无长物,只有那只石锁相送。你愿意要吗?” 李广利见这边指着自己说话,举起石锁狠狠砸在地上,一声闷响,地被砸了一个大坑。 门官吓得缩了缩脖子,再看看李延年阴沉着的脸,说:“你等等,我去为你通报就是了。” 李延年看着门官跑进去,冲李广利点点头,跟着就走了进去。
客厅。 主父偃正在与东方朔说话。 主父偃笑着说:“自你向皇上推荐了我,皇上每逢大事总要问我的意见。而我看你除了在皇上面前插科打诨以外,却从来不能在重大问题上发挥作用。难道你就甘心如此开一辈子的玩笑不成?” 东方朔很严肃地说:“你自幼习长短纵横术,有苏秦、张仪的口才。皇上虽然喜欢听听你的意见,但你不过与我这个插科打诨的人一样,只能做到中大夫一级的官,并不能象他们那样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主父偃:“你说是为什么?” 东方朔:“这是因为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苏张生逢乱世,有机可乘,游说于争霸的各国之间,今日连横,明日合纵,只要能猎取名利,全然不用顾忌是否违背为人处世的道德。而如今却大不相同。圣明的皇帝将天下治理得象一只倒扣着的瓦盆一样安定,作臣子的能力大小全无所谓,重用你你就是只虎,不重用你你就是只鼠。要是苏秦张仪与你我同生于今世,恐怕他们还不一定能比我们显贵呢!所以你又何必对能否在重大问题上插嘴那么在意呢?” 还没等主父偃答话,门官来到门口,说:“老爷,门外有个姓李的说是您的老朋友,说要见您。” 这时李延年已经随后一步跨进门来:“对不起,我已经冒昧地闯进来了!” 主父偃和东方朔定睛一看,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来。 主父偃:“原来是李兄,好久不见。不在家练习音律,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东方朔也上前拱手作揖:“延年兄身体可还好?” 李延年摇摇头,从容答道:“不好。延年的身体已经残废了。” 二人惊愕地互相对视。 主父偃上下打量着他:“你四肢不缺,五官齐全,怎说是残废?” 李延年:“二位都是我的老朋友,我在你们面前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已经自己做了宫刑,如今不再是个男人。” 二人大吃一惊。 东方朔:“你疯了?割掉那玩意儿,你连祖坟都不能去祭扫的呀!还怎么在世上做人?” 李延年:“我别无所长,只会吹拉弹唱。可我也想象你们似的,到皇帝面前去讨点儿荣华富贵。宫廷乐臣全是宦官,我不割掉这个碍事的玩意儿不行啊!” 二人不由得唏嘘不已。 主父偃:“你是想叫我推荐你?这个不难,我明天就对皇上说说。” 东方朔摇头叹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李延年,你真是我所见过的最奋不顾身的人啦!”
内殿。 李延年在乐工伴奏下正为武帝演奏。 武帝喝着酒,显然兴致很高。 武帝听了一会,叫道:“李延年!” 李延年赶快放下乐器,应道:“奴婢在。” 武帝:“你对于各种乐器都十分精通,不知你会不会唱什么新鲜的民歌?” 李延年:“禀奏陛下,奴婢潜心研究的都是古代流传下来的雅乐,不会唱俗俚小调。不过,奴婢倒是于梦中得了一曲,可以唱给陛下听听。” 武帝:“噢?梦中得曲,想必不同凡响,那你就唱给朕听听吧!” 李延年:“遵旨!” 他站起身来,冲乐工们作个手势。 音乐响起。 李延年踏着音乐的节拍,翩翩起舞,唱道: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歌喉清亮,舞姿婆娑,竟把武帝看呆了。 一曲终了,武帝大悦:“李延年,你今天算是考试通过了!朕留下你作乐臣好了。也算你没白受自施宫刑的一番苦痛!” 李延年拜道:“奴婢叩谢陛下恩典!” 武帝又道:“李延年,你曲中所唱的这北方佳人,朕由音律而联想,似乎能看到她那绝代的风华!可这样的佳人要到哪里去寻呢?” 李延年说:“奴婢梦境依稀,只记得当时得曲的地方好象和西王母的瑶池相似。” 武帝:“你说这位佳人是仙境中人罗?” 李延年:“就是仙女,陛下以天子之尊,她也要来相就的。陛下岂不闻西王母瑶池相会秦穆公,巫山神女自荐于楚襄王的故事吗?” 武帝:“他两位艳遇神仙,朕早心向往之,你若能使朕效古人故事,朕将重重赏赐于你!” 李延年:“奴婢先谢过陛下了!”
灯下。 李延年兄妹三人和栾大在商量。 李延年:“皇上听了我所唱‘北方有佳人’,果然迫不及待,还说若我能使他有秦穆公,楚襄王那样的艳遇,将重重赏赐于我。” 李广利:“栾兄,这头两步你都算准了,下一步你能保万无一失吗?” 栾大:“我敢打保票,那是因为我知道咱妹子的好手段。听说后宫数千美女,能让皇上满意的并不多。其实她们缺的不是美貌,而是对付男人的招数。妹子,你就用不着我教了吧?” 李家妹子掩口一笑:“我尽力而为就是了。”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皓月当空。 巍峨的楼台。 李延年前引,武帝在侍从们的护卫下,拾级登楼。 武帝:“李延年,你不去寻找佳人,却让朕爬到楼上来,是何道理?” 李延年:“楼台高,离天上近,便于神女来与陛下相会。” 武帝笑道:“李延年,你若装神弄鬼,让朕失望,朕可要问你个欺君之罪啊!” 李延年忙道:“奴婢有多大胆子,敢蒙混陛下?陛下上楼就知道了!”
楼台上已备下了御榻,酒肴。 武帝坐下。 李延年进酒道:“陛下且在此静候仙女,奴婢告退!” 说着,李延年与随从们退下台去。 武帝笑笑,饮酒。 月光如水,从楼上望去,远近宫阙沐浴在月光中,飘渺如神话中的琼楼玉宇。 隐隐地,仿佛从天际飘来一阵悠扬的音乐。 武帝不觉侧耳聆听。 音乐悠扬,融入天边月色…… 随着音乐,远远的楼台那一端,飘飘忽忽出现了一个女子身影…… 武帝一怔,不禁自语道:“难道天上仙女真来与朕相会?” 那女子娉娉婷婷向武帝走来。 月光下,只见她披一层薄薄绢纱,白嫩的肌肤隐约可见,眼含秋水,说不尽的万种风情。这时候,仿佛是因她的出现,整个天地都变得格外的澄澈! 武帝完全呆了。 女子来至武帝面前,盈盈下拜。 武帝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卿莫非真是神仙?” 李家妹子:“小女子那是什么神仙!小女子乃是李延年的亲妹妹。” 武帝又惊又喜,佯骂道:“好个李延年,果然会装神弄鬼!看朕怎么治他!” 李家妹子:“陛下别生我哥哥的气,他不过是想逗陛下开开心,陛下要治就治我吧!” 武帝开怀大笑:“好,好,朕就来治一治你这妙人儿!” 说着,他一把将她拉到怀里…… 月白风清,仙乐悠扬。
李家院内。 李延年兄弟在接旨。 宦官:“皇帝诏曰:朕已纳李氏女为夫人,其兄李延年擢升为协律都尉,佚二千石,其次兄李广利,授为郎中,并赐屋宅一处,钦此。” 李氏兄弟谢恩。 等宦官一走,栾大就哈哈笑着从里屋走出来,说:“怎么样?是否全在本神仙预料之中?” 李延年向他施礼:“栾兄,我们真服了!” 李广利:“栾兄,你什么时候进宫呢?” 栾大:“别着急,等你妹子把皇上再抓牢一点,到那时水到渠成,才能不露破绽。” 二李信服地点头。
退朝时分。 大臣们从殿内陆续走出来。 在过道中。公孙弘、汲黯交谈着走来,李广利从后面过来,与二位擦肩而过时,本能地哈哈腰,形状颇有些猥琐。 汲黯看着李广利离去的背影,生气地说:“这种人怎配与你我同事?皇帝喜爱他的妹子,在后宫如何颠鸾倒凤都可以,又何必要爱乌及屋,胡乱封赏她的兄弟呢?我真不明白!” 公孙弘惊慌地向四面看看,小声说:“你轻点儿!皇上用谁那是皇上的事,岂是我们作臣子的人可以议论的?再说,我看此人膀大腰圆,或许倒是个领兵为将的材料。” 汲黯:“丞相真是越老越糊涂!膀大腰圆就能领兵打仗?西楚霸王算得上是膀大腰圆了吧?他怎么打不过儒雅的韩信呢?如今朝中能战者,也就一个卫青罢了!” 正说着,卫青从旁边经过,躬身向二人恭敬地施礼:“公孙丞相,汲大人,二位可安好?” 公孙弘连忙九十度地鞠躬:“不敢劳大将军问候,公孙弘得隙一定登门向大将军拜谢!” 汲黯在一旁却仅略点点头而已。 公孙弘连连扯他的衣袖,汲黯甩脱他,仍面容严肃地站得笔直。 卫青大度地笑笑,对公孙弘说:“汲大人对我时常有所教诲,可以说是我的老师。所以自然应该是学生对老师更加恭敬才对。”说罢向汲黯九十度地鞠躬。 汲黯向卫青颔首回礼:“卫大将军是皇后的亲弟弟,又是皇上最倚重的三军统帅,却仍然有不向你施礼,而你反而先向其施礼的人。这不是更显示了大将军的谦逊之风吗?汲黯这样做,是为大将军树立威信啊!” 公孙弘尴尬地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卫青却更严肃地再次鞠躬:“卫青谢先生。”言毕向前走了。 公孙弘感叹地说:“唉,看来我是无法达到汲大人做人的境界了!” 汲黯:“其实并不难,不要那么患得患失就行了。” 正在此时,主父偃和东方朔经过,汲黯一把拉住他们:“二位慢走。我听说那个自施宫刑的李延年是你们二人引荐给皇上的?现在他又把作娼妓的妹妹弄进了后宫,还把市井无赖之流的兄弟提携成了郎中!请问,你们二位始作甬者作何感想?” 主父偃有些困窘地搔搔头:“我们哪想得到这其中环环相套的奥妙!这里面还有些什么蹊跷,倒让我一时想不清楚了。” 东方朔冷冷地说:“牵涉到后宫的事情还能有什么别的蹊跷?只等李夫人生下个儿子,诸位就有热闹看了。” 在场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月色融融。 武帝和李夫人凭栏赏月。 武帝:“自爱妃来到朕身边以后,朕简直好象年轻了十岁,真是夜夜都离不开你了!” 李夫人:“臣妾出身卑贱,又曾沦落风尘,陛下竟然不嫌臣妾污秽,臣妾岂能不使出浑身解数?只愿陛下在日理万机之后,能在臣妾身上好生消受一番,得到休息。” 武帝听了,喜得一把将李夫人搂在怀里,说:“你兄长李延年的歌声,婉转悦耳,可你如今,说的都比他唱的好听了!” 李夫人:“臣妾是内心真情流露,并非以此取悦陛下。” 武帝将她抱得更紧,说:“似卿这般可意人儿,早已爱煞朕也,还用得着专门取悦于朕吗?”说着,他便动手解李夫人裙带。 李夫娇羞劝道:“臣妾还是陪陛下回房去吧,外面霜重露冷,陛下不要感染风寒了!” 武帝:“朕第一次宠幸你,不就是在月光之下么?神仙滋味,朕又想重温一次哩!” 这时,宫女们早已悄悄退下。
武帝病了。 那晚在月光下与李夫人行房事,他真的感染风寒,病得不轻。 他躺于卧榻之上,面颊赤红,昏迷不醒。 他身边卫子夫、李夫人等后妃都亲自在熬汤煎药,不要宫女插手。 一班御医个个眉头紧锁,在商议处方。 卫长公主和小刘据也在一旁焦急地站立着。
宫门外。 文武大臣聚集,神色凝重,鸦雀无声。
李氏府邸。 李广利和几个婢女正在调笑。 仆人进来报道:“外面有一个方士求见老爷!” 李广利正欲开口,却见栾大手执拂尘走了进来。 李广利:“栾兄,你……?” 栾大一甩拂尘:“本神仙将要进宫了!” 李广利惊喜地:“哦?” 栾大:“我要你马上传话给你妹子……” 他附在李广利耳边悄声说着,李广利连连点头……
宫内。 武帝已从昏迷中醒过来。 两名宫女左右搀扶着他,斜靠在御榻上。 李夫人端着煎好的汤药,正一勺勺喂给他喝。 武帝刚喝了两勺,忽觉一阵晕眩,又躺了下去。 李夫人慌忙放下汤药,喊道:“陛下,陛下……” 武帝睁开眼,看着李夫人焦急的神色,不觉握住她的手,衰弱地说:“朕这病,怕、怕是好不了了……” 李夫人哽咽着说:“陛下千万别这样说,陛下不同凡人,陛下一定会长生不老,万寿无疆的!” 武帝:“只有神、神仙才会长生不老,朕可惜没遇、遇见神仙……” 李夫人:“陛下这样说,臣妾倒想起一个人来……”她让武帝躺在自己怀里,继续说:“臣妾原来在民间的时候,听说过一个叫栾大的人。他生了一场大病,却引来神灵附体,后来,他的病好了,他自己也能和神仙往来了……” 武帝眼中顿时有了光采:“这人现在哪里?” 李夫人:“不知道。不过陛下诚心要找他,臣妾想是一定能找到的。” 武帝听了,让李夫人扶他坐起,喘息着说:“传朕旨、旨意……”
城门。 皇榜高悬。 路口。 许多人围观皇榜。
宫内。 内侍向病榻上的武帝禀奏。 内侍:“启奏陛下,那个叫栾大的人找到了!” 武帝:“快快有请!” 内侍:“他不肯来……” 武帝一听,愤怒得几乎忘了病体,问:“为什么?”说着,一阵咳嗽。 李夫人忙给他轻轻捶背。 内侍:“他说陛下的病不久就会痊愈。那时,他再到甘泉宫去拜访陛下。” 武帝:“噢?” 李夫人:“他是说陛下的病一定会痊愈吗?” 内侍:“是的。他说他问了神仙,神仙教他这样说的……”说着,内侍又掏出一个密封的蜡丸,交给武帝,说:“他还教奴婢将这个蜡丸呈交陛下,说陛下此次得病的原因全在里边。” 武帝:“噢?” 李夫人打开蜡丸,里边是一条小小的黄绢,绢上写着一行小字。 武帝看了那行小字,微露惊讶,将黄绢递给了李夫人。 李夫人一看,立时粉面通红,含羞对武帝说:“陛下和臣妾月光下行房事,乃极度隐私,他怎么会知道?” 武帝:“要不怎么叫神仙呢?”说话间,他的精神气色不觉好了许多。
甘泉宫。 大摆酒筵。 刚刚病体痊愈的武帝端坐正中。 公孙弘、张汤、汲黯、主父偃、桑弘羊、东方朔、李广利、等臣子侍宴两旁。 武帝举樽道:“朕此番大病,幸亏得遇神仙派来的使者,使朕的病竟不治而愈。为此,朕特在甘泉宫备下酒筵,感谢神仙,请众卿与朕一起举杯!” 众臣一听,个个高举酒樽。 武帝举酒向天,然后又洒于地下。 众臣仿效着他,祭酒。 武帝放下酒樽,又说:“神仙使者曾言,待朕痊愈之后,来甘泉宫和他会面,今天,朕赴约来了。” 武帝话音一落,李延年率乐队奏起了音乐。 内侍于殿门高呼:“神仙使者到!” 栾大着宽大袍服,飘然而至。 武帝亲自起身,两旁大臣一起站起迎接。 待栾大进得殿内,大臣们见他那狂傲模样,有的脸上不禁露出诧异之色,有的则窃窃私语。 栾大不慌不忙,走到武帝跟前,长揖不拜,说:“海外云游之人栾大见过陛下。” 武帝客气地:“先生请坐。” 栾大便大模大样在公孙弘上首坐下。 武帝:“朕得大病,多亏先生请来神仙,使朕得以痊愈。” 栾大:“那是陛下与神仙有缘份,不是我的力量。” 武帝:“虽然先生说朕与神仙有缘份,但朕却从来没有见过神仙,不知先生见的是哪些神仙?” 栾大:“我曾经到过大海之上,看见安期生、羡门等仙人。” 武帝:“神仙对先生说些什么?” 栾大:“神仙说,黄金可以炼成,黄河决口可以堵塞,长生不死药可以得到……” 武帝:“长生不死药可以得到?” 栾大:“对。但是因为我的地位微贱,神仙不肯将长生药的药方交给我。” 武帝:“那朕去求,是可以求得到的了?” 栾大:“陛下贵为天子,当然可以求得,不过陛下不熟悉与神仙打交道的方式,只能由我代为传达。” 武帝:“那是当然。先生不必有什么顾忌。只要你能替朕求得长生不老的秘方,朕什么都不吝惜!” 栾大点头,说:“这样当然很好。不过陛下应记住,神仙从来不求人,只有人求神仙。只要陛下尊敬神仙的使者,使他成为陛下家庭的一员,而且待他象贵客一样,才可以使神仙相信陛下的诚心。” 武帝:“先生放心,朕一定按神仙要求的去做。”说着,他转对群臣,“你们以后对待先生,也应如同对待朕一样。” 群臣:“谨遵圣意。” 栾大转脸对公孙弘笑道:“丞相也的确应该尊敬我,因为我和你爷爷是同辈人!” 他这样一说,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公孙弘猝不及防,半天才问道:“我看先生年纪不过三、四十岁,为何说和我爷爷是同辈人?” 栾大笑道:“我的年纪岂能从相貌上判断得出来的?我且问你,你记不记得六十三年前的冬月初九那天,你爷爷曾经邀一个朋友,一起在兰田的山谷中射猎?” 公孙弘闭上眼睛,雪白的胡子痛苦地抖索着,看上去,他象是在竭力思索。 好半晌,他才突然睁大眼睛,嚷道:“哎呀,我想起来了,是真有这么一回事!这么说,那个和我爷爷一块儿射猎的朋友,就是先生您了!” 栾大哈哈大笑:“不是我是谁?丞相你那时还是一个顽童哩!” 公孙弘连连点头:“长辈说得对,长辈真是好记性!” 武帝大喜,猛然站起,宣布:“朕决定,封神仙使者栾大先生为乐通侯,采邑二千户,兴建住宅,赏赐仆役一千名……” 栾大懒懒站起,作了个揖。 武帝见他神情,知道他不甚满意,连忙又说:“神仙希望他的使者成为朕家庭之一员,朕不能违背神仙的意思,决定将亲生女儿卫长公主嫁与栾大先生,嫁妆黄金十万!哦,对了!朕再加封先生为……五利将军!” 栾大这才面露喜色,跪拜谢恩。
甘泉宫门外。 酒筵已散,大臣们纷纷准备离去。 公孙弘正欲登车,汲黯从后面上来,喊住他。 汲黯:“丞相请留步。” 公孙弘:“哦,汲大人!” 汲黯:“刚才酒筵之上,栾大称丞相是他孙子一辈的人,丞相竟然认了。请问,丞相当时是怎样想的?” 听见汲黯这样问公孙弘,那些欲离去的官员都停住脚步,看公孙弘怎么回答。 公孙弘道:“当时我在想,皇上是怎样想的?” 此言一出,那些官员不禁瞠目结舌。 公孙弘垂首闭目,登车而去。 栾大也在李延年、李广利等人的簇拥下由宫内出来。 早已守候在那里的东方朔拦住他,没头没脑地说:“好久不见!” 栾大一惊,问:“足下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李延年忙上前说:“这位是大中大夫,兼给事中东方朔。” 栾大:“哦,就是那位传说在蟠桃会上,偷吃王母娘娘仙桃的东方朔吗?” 李延年愣了愣,忙接着说:“正是。” 栾大:“五百年前王母娘娘的蟠桃会,我也在那里,想来东方朔先生是在那儿见过我?” 东方朔:“就算是吧。” 栾大喜对李延年等人道:“我说是吧!” 东方朔:“当时你是一条趴在桌子底下啃骨头的狗,什么时候投胎变成人了?” 说完,他扬长而去。 栾大脸色变了。 李延年看着左右,劝道:“栾将军不要生气,东方朔最喜开玩笑,皇上都不和他计较的!” 栾大的脸色立即平静下来,说:“他没有开玩笑。我依稀记得我的前世,确实是二郎神的那条神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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