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投奔怒海
我大姐1964年中学毕业时,和一帮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怀着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豪情壮志,主动要求去了广东宝安插队。我11岁那年,趁着放暑假去了她那里玩。
宝安是个鱼米之乡,与香港一海之隔。我大姐和十几个同学一起,下到同一个生产队,几年下来,他们已和当地农民在外表上差不多了,同样穿着唐装衫,赤着脚,脸上晒得黑里透红,满口的当地话,挑起百多斤的担子跑得飞快。每次分了红,知青们会捐出部分给遭灾的地区。听说开始时,知青们搞过识字班、宣传队之类的活动,可是知青们渐渐地感到了苦恼,因为当地农民只是把他们当作壮劳力使用,他们唯一的作用也就是开会时读读报纸,一些稍有权力的位置根本轮不到他们,与他们当初的志向大相径庭。有几个有点水平的男知青,凑在一起研究马列主义,又被怀疑搞反革命活动。他们渐渐沉默下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来了以后,他们老是逗我玩,教我游泳,和我捉蜻蜓、捉鱼虾,带我去看大海。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大海,多美呀!她如深蓝的绸缎在缓缓地抖动,辽阔得好象无边无际,可是天空很晴朗,隐隐约约看到远处有一些灰色的东西,“那就是香港”!他们告诉我,可是那时我不知道香港代表着什么东西。整个暑假我玩得很开心。
我大姐回广州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在广州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她告诉我,她们已经彻底失望了,大家都想回城,当时还没有招工招生,女知青只好在城里找对象,男知青没办法,有些胆子大的,就偷渡到香港。一开始偷生产队的小船,后来生产队加强了防守,只好游过大海。虽然他们那里看得见香港,但游泳的话,顺风顺水,也要7-8个小时,如果遇到逆流,就更不止了。她们队里偷渡的人中,有一部分成功了,有一部分遇到困难折回头了,个别的葬身了大海。
那个不幸的知青,曾经在一个黄昏,来不及洗掉满手的泥土,在散发着新鲜的禾草味的打禾场上,帮我捉了很多很多蜻蜓,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金黄色的草垛,和他健康的和蔼的笑脸!
听说那个时候,外地有很多人跑来偷渡,海面上,经常浮着死尸。从此,我害怕大海,我觉得在她美丽的外表之下,隐伏着狰狞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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