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卷三:(第十四集)
作者: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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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 武帝和群臣接见凯旋归来的众将领。 武帝:“车骑将军卫青破击匈奴大获全胜,俘获匈奴王侯十余人,斩获三万二千首级,得牲畜数百万只!朕赐封卫青为长平侯,拜大司马大将军,统率诸将。卫青的儿子卫伉封宜春侯,卫不疑封阴安侯,卫登封发干侯。” 卫青惶恐谢恩道:“微臣有幸从军,仰陛下天威,我军大捷还朝。这全是将士们拼死力战的功劳。陛下已经赐恩加封微臣,微臣的儿子年纪幼小,并无半点功劳。而陛下加恩,连封三侯。这样做使微臣今后无法勉励士卒奋勇作战了!” 武帝笑道:“朕岂会忘记他们?现在就给予封赏!”接着,他又宣布:“骠姚校尉霍去病,斩将夺旗,勇冠三军,封为冠军侯,骑将军公孙贺,封为南卯侯……” 武帝的封赏激起一阵阵:“万岁”的欢呼,响彻了大殿! 君臣欢声笑语中交替浮现出——旌旗、刀戟、风沙、战马,鲜血淋漓,死伤累累,那一幕幕惨烈战斗的情景……
(画外音)自公元前133年,武帝发动大规模对匈奴的反击战以来,经过无数次战争,终于解除了匈奴对汉王朝的威胁。在北逐匈奴的同时,他南收两越,东攻朝鲜,打通西域,平西南夷,开疆拓土,征战不休……
平阳公主府。 平阳公主在对镜梳妆。 镜中的她,虽已徐娘半老,却也是风韵犹存。 平阳公主抚摩着自己丰腴的面宠,呆呆地出神。 婢女来报:“公主,修成君来了。” 平阳公主忙站起:“快请她进来!” 修成君已经笑着走了进来:“妹妹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进宫去吗?” 平阳公主迎过去,拉住她的手,说:“大姐取笑了!我一个中年寡妇,再打扮,还能漂亮到哪里去?” 修成君答道:“公主金枝玉叶,虽已近中年,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谁若娶到公主,是他的天大福份哩!” 平阳公主笑道:“大姐何时学得这么嘴甜啦?”接着,她又问:“大姐,你说,我若想再嫁,真会有人愿意娶我?” 修成君:“什么话!你是皇上的亲姐姐,太后临死又给皇上留下过遗嘱,无论想要下嫁哪位王侯贵人,他也得感激涕零地领旨谢恩!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 平阳公主:“依你看,朝中封侯的诸位大人中间,谁是最出众的呢?” 修成君眨巴着眼睛,猜到了公主的心思:“卫青卫大将军,妹妹可中意?” 平阳公主听了,红着脸,轻声说:“他原是我家的奴仆,还曾为我驾过车,让他作我的丈夫,这怎么好意思呢?” 修成君:“如今比不得以前了,他身为大将军,姐姐做皇后,儿子全都封侯,除了当今皇上,还有谁比他更尊贵呢?” 平阳公主不觉点头。 修成君:“何况卫青正当壮年,身材高大,相貌威武,比公主原来的曹侯爷……要强多了!” 平阳公主佯嗔道:“哎呀大姐,你愈发的说话没遮拦了!” 修成君掩嘴笑道:“好好,我不说了就是!” 平阳公主:“哪个要你不说……只是这样的大事,没人作主,我自己又不好开口,你说该怎么办呢?” 修成君大大咧咧地一拍大腿:“这还不好办?我去直接对皇上说,行不?” 平阳公主含羞点头。
内殿。 笙歌悦耳,舞影婆娑。 武帝家宴。 在座的有卫青、霍去病、平阳公主、修成君、怀抱小刘据的卫子夫、小卫长公主等等…… 武帝举盏:“卫青是朕的内弟,又是统率三军的大司马大将军,平阳公主是朕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朕今日为你二人赐婚,让我们全家同干此樽!庆贺卫氏与皇家亲上加亲!” 卫青与平阳公主双双离席,向武帝叩拜。 卫青:“臣得陛下恩遇,虽万死不足以报答,更是做梦也不敢想有朝一日高攀亵渎自己过去的女主人!今皇命不可违抗,只能诚惶诚恐地恳求公主接纳我这个卑微的奴仆。”言罢又转对平阳公主叩拜。 平阳公主:“卫大将军此言差矣,将军英雄本色,当奴仆时就显露出来。再说,我也绝不是那世俗之辈,仅凭出身论短长。今日皇上既已为我二人作主,但求卫大将军应允,倒是我高攀了!” 满堂欢笑,武帝大叫:“英雄美女,惺惺相惜!朕命你们即日完婚!” 二人再拜,起身,双双入席。 小卫长公主跑到平阳公主和卫青身边,扒着他们的肩膀歪着头问:“姑母,我对你说过,要找一个大将军作丈夫。你现在找了我舅舅,是不是跟我学的?” 平阳公主笑出了眼泪:“对对对!今天我跟你学,过几年你再跟我学,好吗?” 卫子夫也笑得直抹眼泪,招招手,小公主跑了过去。 卫子夫:“你告诉父皇,你看中哪位大将军了?” 小公主斜眼瞟瞟大家,凑到卫子夫耳边说了句什么,卫子夫笑得喘不上气来。 武帝凑过来,伸长脖子问:“她说的是谁?” 卫子夫笑着说不上话来,只是用手指着霍去病。 大家不由得一起鼓掌大笑起来。 倒把霍去病弄得满脸通红,他冲小公主瞪瞪眼睛:“表妹!皇上面前怎好开这样的玩笑!” 小公主跳起来叫道:“父皇!你给我和去病哥哥也赐婚吧!让他知道我不是开玩笑的!” 武帝笑道:“去病,出征前你曾说,未打败匈奴,你不要家。现在我们已经取得了胜利,你就接受了小公主的情谊,也不算违背誓言了嘛!” 不等霍去病回答,小公主已经跑到他身边,拔下头上的金钗,塞到他手里,说:“给你!这算是我的信物!” 大家更加乐不可支。 小公主向霍去病伸着手:“表哥,来而无往,非礼也!你的信物呢?” 霍去病更不好意思,小公主一把抓住他腰间丝绦上的玉佩,举起对武帝叫道:“父皇,我要这个行吗?” 武帝拍手大叫:“行行行!就跟他要那个!” 小公主使劲一拽,已将玉佩扯下,欢叫着:“表哥现在是我的了!” 武帝:“去病!小公主虽然不懂事,但她倾心于你却是一点不假。你不可置之不理啊!” 霍去病低头沉默了片刻,伸手将小公主揽过来,看着她的眼睛说:“表妹,我是个武士,出生入死是我的本份。你,愿意为我担惊受怕吗?” 小公主使劲点头。 霍去病立起身来,牵着小公主离席走到武帝面前,一同跪下,说:“臣霍去病虽年轻无知,但也知道国与家孰轻孰重。今日皇帝将亲生女儿许配于我,臣唯有更以决死之心报效陛下的恩情!我若能等得小公主长大成人,一定好生待她,死生相守,永不分离!我若没有这么大的福份……,还请陛下日后为小公主另择佳婿,千万不要委屈了她!”他言罢深深叩拜,抬起头来,眼角竟已挂上了泪花。 大家一时都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全沉默不语了。女人们更是已经抽泣起来。 武帝站起来,走过去扶起霍去病,动情地说:“皇后和朕的儿女是朕最亲的人,而你们舅甥二人,同样是朕最亲的人!你今日所言,深深打动了朕的心,朕祝愿你百战百胜,并祝愿你与小公主作一对好夫妻!” 卫青与平阳公主、霍去病与小公主一齐向武帝叩拜……
鼓乐。 仪仗。 盛大的迎亲队伍。 卫青着大将军服色,于沉稳中透出一股威仪。平阳公主凤髻高挽,着吉服,更显雍容华贵。 两人并坐装饰华丽的辇车,在鼓乐仪仗簇拥下,缓缓行经长安大街。 观者如堵,欢声如雷。 看着这情况,平阳公主不觉对卫青说:“记得吗?以前你作为奴仆,经常随我骑马驾车经过这里,如今你却作为我的夫君,并坐凤辇,你是不是又高兴又得意?” 卫青:“卫青高兴,但不得意。公主虽然成了卫青的夫人,但卫青时刻记得公主是皇上的姐姐。就是公主此刻要卫青驾车,卫青也会心甘情愿的。” 平阳公主听他这样说,不觉依偎在他肩头,赞叹道:“我这才知道皇上为什么这样信任你了……”
大将军府。 红灯高挂,红烛高烧。 前来贺喜的宾客尽是高车驷马,门庭充盈着热闹而尊贵的气氛。 卫青招待着公孙弘、张汤、汲黯和公孙敖,公孙贺等文武大臣。 众争先恐后向卫青敬酒。说: “大将军屡次大败匈奴,今又蒙圣上赐婚,喜上加喜,请满饮此杯!” “大将军宽厚仁和,全军爱戴,我代三军将士,敬大将军一杯!” “我等盼望着再跟随大将军出师征伐,建功立业!” 卫青正一一应酬间,忽一眼瞥见汲黯独自坐在一旁,独斟独饮。 卫青心里一动,分开众人,端杯走至汲黯跟前。 卫青:“朝中大臣,卫青素来最敬重先生,今天是卫青大喜的日子,先生有什么教诲我的吗?” 汲黯从容端起酒杯说:“刚才我听诸公都以美好的言词向大将军敬酒。我也有一句话送给大将军,若大将军以为我说得对,就请满饮此杯!” 卫青:“好!” 汲黯:“我祝大将军再无功业可建!” 众一愣,相顾失色。 卫青平静地:“愿闻其详。” 汲黯:“大将军执掌兵权,建功立业在于征讨杀伐。若天下太平,则大将军还有什么功业可言?你建立的功业越高,将士的死伤就越多,国库所耗费就越大,老百姓受的苦难就越深,以天下这样广大的痛苦来换取大将军个人的尊荣,汲黯窃为大将军所不取。为此,祝大将军无功业可建!” 卫青动容:“先生教诲,卫青刻骨铭心!” 他与汲黯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宾客散去。 仆人在收拾残席。 卫青也有些疲倦,他对霍去病说:“今晚你也累得够呛了,快回去歇息去吧。” 霍去病答应着刚要走,忽听门外一阵喧哗。 他正要喝问是什么事,忽见一个带孝的青年将领,掀开卫士,直闯进来。 卫青诧异道:“李敢?” 李敢直奔卫青面前,劈头问道:“我爹爹究意是怎么死的?” 卫青一听,心中明白,平静地:“李广将军是因为延误军期,不愿对质于书吏,自杀而死。” 李敢切齿道:“好个延误军期,自杀而死!我爹爹是被你害死的!” 卫青:“怎么是被我害死的?” 李敢:“若不是你别有用心将我爹爹从前路改为东路,不让他与单于对阵,我爹爹怎会迷路?又怎会延误军期?可怜我爹爹盖世英雄,一条命竟送在你的手里!” 霍去病喝道:“李敢!你敢到这里来胡闹!皇上已经封我舅父为大司马大将军,统率全军各路将领!你敢犯上,就不怕军法森严吗?” 李敢悲愤地:“我爹爹就是屈死在你们的所谓军法之下,我还怕你什么军法?”说着,他就向卫青扑去。 卫青叫道:“你且听我说……” 一言未了,李敢的拳头已经打在卫青面门上。 卫青猝不及防,被打得眼冒金星,眼角顿时青肿起一大块。 左右大惊,纷纷拔刀向前。 霍去病早已冲上去,与李敢扭打起来。 卫青也欲发作,猛瞥见与霍去病扭打的李敢头上的孝巾,那惨白的孝巾在满堂红烛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 他挥手,制止住左右。走上去撕开李敢与霍去病。 霍去病仍不甘心,横眉立目欲向前扑,卫青喝道:“还不与我住手!” 李敢恨恨盯他一眼,大踏步离去。 左右急忙上前,纷纷道: “大将军,您不要紧吧?” “李敢太狂妄了,赶快将此事奏明圣上,定让他脑袋搬 家!” 卫青正按摩着伤痛,一听这话,沉下脸,厉声道:“今天这事,谁也不准说出去,违命者斩!” 霍去病怒气冲冲地:“舅父你心肠太软了!过分忍让怎能树威?又怎能使众将领畏服?” 卫青:“作将军的从事的是凶险的事业,就更应该心存仁爱。否则部下只会怕你,而不会爱戴你,又怎么能为你效死力,去夺取胜利呢?” 霍去病不服气地一拳击在墙上,转身冲了出去……
内宫。 霍去病正在向武帝报告此事。 武帝怒容满面。 霍去病:“臣请陛下治李敢犯上之罪!” 武帝想了想,说:“朕倒有个办法,既可严惩李敢,又不损害你舅父宽厚仁慈的形象。” 霍去病:“请陛下授意。” 武帝招手:“你附耳过来。”他向霍去病轻声说着,霍去病连连点头……
上林苑。 武帝正在率将士射猎。 一只公鹿跳跃奔逃。 李敢驱马紧追。 武帝和霍去病也追了上去。 霍去病看着其他人还没跟上来,张弓搭箭,“嗖”地朝李敢背后射去。 李敢中箭,栽倒马下。 霍去病飞马上前,下马将那箭从李敢背心拔出。 武帝赶到,勒马盘旋,问道:“死了没有?” 霍去病翻动李敢尸体,向武帝点点头。 武帝示意他上马,二马交错,立在李敢尸体之旁。 尘土飞扬,其他将士纷纷赶到。 他们看到躺在血泊中的李敢,不由大惊失色。 武帝说:“李敢不慎被鹿角触死,念其杀敌英勇,追封为关内侯,食邑二百户,由其子李陵继承!”……
内宫。 卫青跪在武帝面前,脸上犹有泪痕,他叩拜道:“臣请陛下降旨治霍去病滥杀无辜之罪。” 武帝佯装不知:“他杀谁了?” 卫青:“他射杀李敢,陛下就在跟前,岂能不知?” 武帝:“我已经说了,李敢是被鹿角撞死的,而且还追封了他的儿子,你就不要多事了!” 卫青痛心地:“陛下,这种做法岂能尽掩天下人的耳目?这不是要臣等背上不仁不义的恶名吗?” 武帝不高兴了:“卫青,朕正是要维护你的威严,才让霍去病这样做的!即使错了,恶名也是朕的,与你无关!” 忽然,一个近侍跑来,跪禀道:“陛下,张骞回来了!” 武帝一听,立即说道:“宣他即刻进宫!”说着,立起来拔脚就走。
张骞回来了。 出使时的一百多人的使团,回来的就只有他和一名随从了。 张骞骑在一匹马上,西域戈壁的沙砾风霜将他的面容磨砺得黝黑粗糙,正当壮年的人,却已须发皆白!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执的符节,上边的缨络几乎脱尽,光秃秃只剩一根杆子了。 但张骞身后,却跟随着一个庞大的,五光十色的各国使者团。 人们用惊异的目光注视着这队人马。
广场。 张骞回到他出发时的地方,仰望巍峨宫阙禁不住跪下,深深叩拜。
大殿。 武帝端坐。 大臣班列。 张骞跪于丹墀之下,刚说了一句:“微臣又得以重睹天颜,几乎疑在梦中……”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满朝大臣无不感动唏嘘。 张骞将缨络脱尽的符节呈缴武帝,说:“微臣奉陛下旨意,出使西域,历时十三年,途中被匈奴俘获两次,拘留十年,终得脱逃,然后赴大月氏,乌孙等国,通西域三十六国。现回朝复命!” 武帝抚着那光秃秃的符节,动容地:“卿历尽艰辛,不辱使命,通连西域各国, 建立不朽功业, 特封为博望侯,食邑六百户。” 张骞:“微臣叩谢圣恩!” 武帝:“跟随你来朝的各国使者何在?” 公孙弘上前奏道:“启奏陛下,随从博望侯而来的各国使者均已安排在馆驿休息,等待陛下接见。” 武帝:“传旨,朕于明日在甘泉宫接见各国使臣!”
甘泉宫。 千门万户,金碧辉煌。 酒地肉林; 奇禽异兽; 角抵百戏; 花团锦簇; 各国使者自进得宫来,便目不暇接,个个脸上都露出倾倒惊骇之色。
大殿。 武帝欢宴各国使者。 各国使者纷纷举杯,称颂武帝和大汉朝。 武帝高兴极了,吩咐道:“来呀!” 一队侍者捧着一盘盘的金银珠宝和绢帛进殿。 武帝:“诸位使节一路辛苦,为自己的国家和我大汉建立友好的关系尽心尽力,为此,朕特以封赏。” 侍者将一盘盘珠宝和绢帛送给各国使臣。 使臣们一片欢呼。 安息国使臣施礼道:“尊敬的汉朝皇帝陛下,我是来自遥远的安息国的使者,我们的国家很小,比不上大汉朝物产丰富,因此,献给陛下一个小小的礼物!”他拍手叫道:“来呀!” 音乐响起。 一个魔术师踏着音乐节奏上殿来。 他躬身向武帝行礼,展开一方红绸呈给武帝。 武帝见那红绸上什么也没有,面露诧异神色。 魔术师向空中一抓,一个硕大的鸟卵躺在红绸之上。 安息国使臣:“这便是我们的国王献给陛下的魔术师和驼鸟卵!” 满堂欢笑,喝采。 大宛国使臣站出来说:“感谢汉皇帝陛下赠送给我们大批的丝绸,这是我们国家所没有的,作为回赠,我带来了苜蓿和葡萄,请陛下栽种在离宫肥沃的土地上。” 乌孙国的使者站起来说:“我们乌孙国的国王致意汉皇陛下,国王非常仰慕大汉,愿意和大汉朝建立亲密的关系,因此,派遣我为使者来向陛下请求和亲,我们的国王希望得到汉王朝的一名公主为妻子,并以良马千匹作为聘礼,希望陛下不要拒绝!” 武帝:“贵国王的美意,朕岂能拒绝?但至于挑选哪一位公主……”他略一沉吟,高兴地:“有了,朕就把江都王之女细君公主,嫁给贵国国王吧,细君公主美丽贤淑,朕想贵国国王一定会非常喜欢她的……” 又是满堂欢笑……
御花园莲池旁,廊榭下。 武帝在此召见众文臣,公孙弘、张汤、汲黯、主父偃、东方朔、司马迁环绕着他躬身而立。 武帝:“朕今日要与众卿商议一件大事。” 群臣肃然聆听。 武帝:“自朕即位以来,有关封禅的议论,便不绝于耳。特别是司马相加,临终前还留下遗书,敦请朕封禅泰山,然而朕自认为德政菲薄,一直不敢行封禅大典。赖上苍庇佑,这些年来我大汉蒸蒸日上,逐匈奴,平南越,通西域,国富民强,前者又天降祥瑞,宝鼎出现,朕以为现在可以告太平于天,报诸神之功了!” 群臣一听,不禁欢欣鼓舞,齐声道:“陛下圣明!” 武帝:“封禅乃千古盛事,但究竟怎样举行,古礼有哪些仪式?祭器是什么样子?朕都心中无数。为此,曾命尚书令参阅《尚书》、《周官》、《王制》诸文,制定方案,但这些书上或是语焉不详,或是根本没有记载。今日特请众卿来,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武帝话音一落,司马迁便激动地说道:“臣的家父,作为陛下的史官,一生念念不忘我大汉的封禅大典。他临终之时,流着眼泪,拉着我的手说:‘我不能随从皇帝登泰山祭告天地,真是死难瞑目!这只能怪我自己的命啦!’家父未能完成的心愿,将由臣来完成,这是多么巨大的荣幸啊!古籍上有记载:古代七十二君曾封禅泰山,然而只有黄帝登上过泰山之巅,其他如秦始皇,封禅时还遇到大雨,臣以为,我大汉顺天应人,陛下封禅时必能遇到晴朗的好天气。只是典礼当如何进行,经书上确实没有明白记载。” 武帝失望地:“哦。” 这时,公孙弘站出来说:“臣以为陛下不必焦虑!” 武帝:“噢?” 公孙弘:“封禅泰山,是帝王与上天沟通的大事。具体仪式,经书上没有写明白,这正是表明,应该由圣明的天子亲自来制定,而不是做臣子的可以凭空想象的,所以,臣以为不必再征求他人的意见,由陛下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就是了。” 武帝听了,笑容浮现,点头道:“丞相说得很对。只是还有一点朕心中无数,封禅时天子要坐明堂,不知古代的明堂是什么模样?”他环视着众臣,见大家都面面相觑,就对主父偃问道:“主父偃,你饱览经书,也不知道吗?” 主父偃:“这个……臣寡闻陋见,确实不知明堂是什么模样。” 武帝:“哦……有了,听说董仲舒先生现在住在长安他自己家中,你去问问,他一定知道的!” 主公偃稍稍犹豫一下,道:“臣遵旨。” 武帝不禁感慨道:“朕屡次要用董先生,而董先生又终究未能为朕所用,这其中的缘由,恐怕只有用天意才能解释得了了!” 汲黯:“董先生太执着,又很迂腐。与臣一样,原是只能够做学问,而不应该做大臣的人。” 武帝听了,盯着汲黯说:“先生又要借机发发牢骚吗?” 东方朔却抢着说:“若要发牢骚,何人能比得上我?臣请求等封禅之后,陛下抽出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听臣给您发个够!” 武帝哈哈大笑,对主父偃说:“你马上去询问董仲舒先生吧!”
小院。 墙角长着绿苔。 主父偃叩响了那扇木板门。 董仲舒开门,见是主父偃,微露惊讶之色。
屋内。 董仲舒:“皇上问古之明堂如何兴建,我这里正好有一帧黄帝时的明堂图,你可拿去进献皇上。” 说着,他起身找出一卷图,递给主父偃。 主父偃接过那图,展开观看。 图的上方标有《黄帝明堂图》字样,图中有一殿,四面无壁,用茅草盖顶,上有楼。 主父偃见了,欣喜道:“太好了,老师进献此图,皇上必有封赏!” 董仲舒淡淡笑道:“你以为我还期冀着皇上的封赏么?” 主父偃连忙道:“不不,我知道老师不是那种追逐名利的人,但如果老师重新被皇上启用,老师的学问抱负,不就可以派上大用场了么?” 董仲舒:“我六十多岁才参加策对,得到皇上任用,原来的确以为可以施展平生所学,将治理国家的良策贡献皇上,可没想到遭人陷害,几乎被投入监狱。如今,正直的人被正直束缚了手脚,而投机者却靠投机取得了成功……”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主公偃垂下眼皮,不敢看他。 董仲舒:“纵观有史以来,即使是再清明的时代,廉洁的士人也往往感到孤单,很少有好的归宿。因此我想,与其追随世俗的风气在社会上奔波折腾,还不如沉下心来做自己应该做的学问。虽然,这不能得到赏识和重用,但从对天下和后世的贡献来说,这种‘不遇’也许正是一种‘幸遇’啊!” 主公偃唯唯称是。
内殿。 武帝问主父偃:“董仲舒说些什么?” 主父偃:“他抱怨不得皇上重用,说如今正直的人被正直束缚了手脚,而奸诈的人却靠奸诈取得成功。” 武帝:“嗯,还有呢?” 主父偃:“他宽慰自己,说‘士以不遇为幸遇’。” 武帝叹道:“象董仲舒先生这样的人,简直和孔子一样,可以称为大贤了!” 他顿了好一会,才又问道:“那末,关于兴建明堂之事,他有何建议呢?” 主父偃呈上《黄帝明堂图》,说:“董仲舒进献此图,请陛下御览!” 武帝接图,铺开在御案之上,细细看了许久,禁不住拍案叫道:“太好了,现在万事齐备,朕可以举行封禅了!”
长城。 万乘车骑。 旌旗绵延千里…… 画外音:“公元前110年,辛未十月, 武帝亲帅十八万骑兵出长城,北巡边垂,威震匈奴。正月,东巡海上。夏四月,封禅泰山……”
泰山之巅。 一座长宽各一丈二尺,高九尺(汉制)的五色土祭坛。 武帝率群臣肃立祭坛前。 武帝穿黄色祭服,戴着用十二块鹿皮缝合而成,形如覆盆的皮弁,缝合处缀以五采玉。 侍中,儒者也都戴着这种长七寸,高四寸的古冠。 远远的,一头牛被赶过来。 武帝亲自张弓搭箭,将那头牛射死。 侍者将牛血用盆接满,跪呈武帝。 武帝洒牛血于地。 钟鼓响起。 武帝拿起一块长一尺三寸,广厚各五寸,上书绝密文字的玉牒,缄以金绳。然后用皇帝的印信封存好,埋于祭坛下。 武帝行礼如仪。 群臣肃立。 钟鼓声中── 武帝以手加额,赞颂道: “覆盖我的苍天,是一片流动的彩云,经常普降着甘美的雨露。广袤的大地任我遨游,滋润的雨水已渗透进土壤。丰茂的五谷,长出了吉祥的六穗。何种生物不被皇天后土所孕育啊!我作为上天指定的众生之首领,诚心感谢诸神将无比的恩泽普施于大汉百姓。宛宛然游行于九天之上的黄龙,是因为天子德行卓著而色彩炫耀,形状辉煌。这代表着正阳的龙体已然显现于飘渺的云水之间……” 从山颠俯瞰,齐鲁平原,众山皆小。 武帝的声音被风吹送,传得很远很远── “这龙体正是受天命者之车乘。天既以符瑞彰显了德行,我谨向上苍表达我兢兢业业,以一个小小身躯担任着天下最尊贵皇帝之位的心愿……” 天风扑面。 武帝伫立泰山之颠,遥望天际,神情庄严。 风将他的袍服吹起,飘拂欲飞…… 画外音:“这次封禅大典,上距秦始皇的封禅一百零九年,距汉朝建立也已经九十多年了。这件功垂史册的盛事,终于由汉武帝来完成,代表着西汉王朝达到了极盛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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