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卷三:(第十集) 作者:虫二


 


画外音:“窦太皇太后死后,年轻的汉武帝刘彻基本上掌握了权力。然而,他的背后毕竟还站着一位王太后。如何逐渐摆脱母亲的阴影,巩固自己手中的皇权,抑制一切有可能向他的权威挑战的功臣贵戚,是这一时期的武帝需要优先考虑的问题……”


长乐宫。

武帝在给王太后捶腿。

王太后端详着武帝的脸,心疼地说:“彻儿,你瘦多了。自己注意,不要劳累过度啊!”

武帝:“母后放心,儿臣精神很好。”

王太后:“你不要自恃年轻,精力充沛,事无巨细都亲自操劳。得找个人辅佐你,交一些事情给他去分担,这才是为君之道……相位虚空这么久了,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武帝:“儿臣正在征询大臣们的意见。”

王太后:“有什么可征询的!朝中只有谁能当丞相,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武帝:“请母后明示。”

王太后:“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除了你舅父,还有谁?”

武帝:“许多大臣却认为,魏其侯窦婴,原本就作过丞相,更加德高望重……”

王太后:“德高望重有什么好?功勋重臣,权威达到足以威慑君主的地步,难道是好事?何况窦婴年老糊涂,早已不是当年了!哪比得上你舅父,年富力强,精通儒术,又兼学诸子百家之书,可算得上是满腹经纶了。更不要忘了他是你的亲舅舅,贴心贴肺,绝不会有异心!”

武帝:“母后好象总对窦婴有成见。其实,他不也是皇室至亲吗?他是儿臣的表叔,而且历来忠心耿耿,又会有什么异心呢?儿臣认为应该再找些大臣咨询一下。”

王太后不悦地说:“好吧,我并不想强迫你作出决定,你觉得怎样办好就怎样办吧……给我捶了这么久的腿,你也累了,早一点儿歇息去吧,啊?”

武帝:“母后,您的意思儿臣会认真考虑的,这么大的事儿臣不敢轻易作主,到时候还要请母后一起听听大臣们的意见才好。”他说完躬身退出。


长安街头。

一匹高大的骏马经过街市,马上坐着一位虬须大汉。(字幕:灌夫)

灌夫与一辆马车相遇。车上端坐着两位官员,面容严肃、不苟言笑的是主爵都尉汲黯(出字幕);面色和善、六十多岁的是左内史公孙弘(出字幕)。

灌夫在马上抱拳欠身施礼:“汲大人、公孙大人,到哪里去呀?”

公孙弘忙答道:“啊,灌将军。皇上和太后召见我们两人,说是有要事商量。”

灌夫凑上去,放低声音说:“皇上和太后若是询问二位,让谁当丞相的事,二位可务必要推荐魏其侯窦婴老大人啊!”

公孙弘“啊啊”地应着,似点头似摇头,不知是同意还是反对。

汲黯却很严肃地回答:“如果皇上和太后果然问及此事,我们也只能在认真分析、反复比较之后才能作结论,提建议。恐怕不好和灌将军在这街头车马之上定人选吧?”

灌夫有些尴尬:“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认为除了魏其侯,恐怕没有别人能担起丞相的重任呢!”

公孙弘赶紧拱拱手:“我们不敢让皇上和太后久等,先走一步!”

灌夫看着马车驶走,勒转马头,向另一方向而去。


一座府宅。府宅前门庭冷落,油漆剥落的大门紧闭。

灌夫在门前下马,拍响门上的铜环。

一老仆将门打开一条缝,见是灌夫,忙说:“啊,是灌将军,快请进,我家老侯爷正在堂上坐着哩!”


厅堂。

窦婴见灌夫进来,迎上前执着他的手说:“仲儒(灌夫字)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灌夫:“昨天见恩公身体有些不适,放心不下,因此我今日早些过来探望。”

窦婴:“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主要是心情郁闷,就难以振作了。”

灌夫:“恩公,我来时路上遇到公孙弘和汲黯进宫,说是皇上和太后召见。我想,恐怕是为了让谁当丞相的事,找他们商量吧?”

窦婴微微一笑:“老夫垂垂老矣!谁当丞相都行,你不要拿这种事来烦我!”

灌夫:“咦?恩公!如今太皇太后去世,皇上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办事了,他能不重新启用您,推行新政?您可不要自己先打退堂鼓啊!”

窦婴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老仆奉上茶水。

灌夫:“怎么不拿酒来?”

窦婴:“你总是饮酒误事,是我叫他以茶代酒的。”

灌夫:“那不行,酒就是我的命,不给我酒喝,岂不是要我的命?”

窦婴只好摆手让老仆换上酒来。

灌夫:“皇上向来倚重恩公,我看这相位必然是恩公稳坐的了!”

窦婴:“你难道忘了还有个武安侯摆在那儿?”

灌夫一听,立即涨红了脸,愤愤道:“他田鼢算什么东西?恩公在平定吴楚七王之乱,独当一面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再说上次帮助皇上改革朝政,推行儒术,不正是他首鼠两端,中途叛卖,才使得赵绾、王臧丧命的吗?我就不信皇上还会信任他!”

窦婴叹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他毕竟是当今太后的亲弟弟,皇上的亲舅父,你说的那些事早已时过境迁,皇上未必还会记在心上。他虽然和我一样闲居在家,但却权势灸手可热。你没看见我的宾客和老部下,大多投靠他去了吗?只有你灌夫灌将军一个人对我还是老样子啊!”

灌夫:“我不管他是太后亲弟弟还是皇上的亲舅舅,他要当丞相,我死也不服!”

窦婴:“田鼢这个人能说会道,却心理阴暗。而我曾因为赵馆、王臧的事得罪过太后,太后必然支持自己的亲兄弟。当然,皇上对我了解颇深,当时太皇太后要罢免我时,皇上是不得已才下旨的。所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灌夫:“恩公,谁当丞相关系到江山社稷,您可不能拱手相让,令小人得志啊!”

窦婴沉吟着点头。


武安侯府邸。

门前停满了车马。

厅前摆设着钟鼓,曲旃。

大厅正举行酒宴。

宾客满堂,觥筹交错。如花似玉的婢女们穿梭往来,给客人们斟酒上菜。

田鼢高坐堂中。

大行王恢(字幕)。

御史张汤(字幕)。

宾客显要,坐在两旁。

王恢举酒道:“皇上和太后召公孙弘、汲黯进宫垂询,我看武安侯当丞相,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宾客纷纷举酒:“王大人说得好,我等预祝武安侯高升!”

田鼢举酒称谢:“多谢诸位美意。”

他将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樽,矜持地:“丞相之位,虚待已久。再说皇上年轻,也极需要一位得力大臣谋划辅佐。我虽然缺乏才能,但身为皇室至亲,此时理应当仁不让,出来好好将朝政整顿一番。到那时还望诸位鼎力相助!”

众人:“这个自然。”

张汤:“我却认为有一个隐忧。”

田鼢:“张大人请讲。”

张汤:“丞相之位,看来是非公莫属,但为什么皇上还要向大臣们征询呢?所以必然还有另一个人选……”

田鼢打断他的话:“你是说魏其侯窦婴?”

张汤:“他显贵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根基深厚。据我观察,皇上也很信任他。因此,您不可不防!”

王恢:“张大人过虑了。窦婴虽然显贵的时间很久了,失势的时间也很久了,而且年老多病,还能有什么作为呢?就算皇上信任他,可还有太后呢!太后本来就不喜欢他,岂能够眼看着他将丞相之位从武安侯手中夺去?”

张汤:“王大人言之有理,但有备才能无患,凡事不可大意。”

田鼢:“两位大人的话都有道理。虽然我不怕那个老家伙,但的确也应该早作准备。”说着,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说:“诸位放心,丞相之位,田某志在必得!”


未央宫。外殿。

公孙弘和汲黯正等待着武帝和王太后接见。

公孙弘:“汲大人,依你看来,皇上和太后心目中的丞相人选可能是谁?”

汲黯:“皇上与太后垂询,是想听听我们两人的意见。你却去揣摩他们的意思,那他们问我们不等于没问吗?”

公孙弘有点尴尬地笑笑,又说:“众大臣都认为丞相必定从魏其侯和武安侯中间确定一人,汲大人的意见呢?”

汲黯:“我看他们都不合适。”

公孙弘:“噢?”

汲黯:“窦婴老而多病,怨气太大;田鼢恃宠骄矜,作威作福,两人都没有作丞相的度量和才能。”

公孙弘:“那汲大人认为谁当丞相最合适呢?”

汲黯:“董仲舒。”

公孙弘:“啊?”

汲黯:“董仲舒学问博大精深,为人严肃正派,他当丞相,不用有什么作为,只往那儿一摆,就可以使天下效法了。”

公孙弘笑道:“汲大人借我儒家之名,行你黄老无为而治之实,真是绝妙主意!”

汲黯:“公孙大人以为如何?”

公孙弘正色道:“仲舒先生作为儒家领袖,举世敬仰。我与他虽然年龄相仿,同习《春秋》,但从来都是把他当老师看待。汲大人今天既然想推荐他当丞相,我高兴都来不及,还有什么话说呢?”

汲黯:“好,那我们待会儿在皇上和太后的面前,就共同举荐董仲舒吧!”

这时宦官进来宣道:“皇上、太后请二位大人到内殿里去说话。”

二人起身向里走。


内殿。

汲黯、公孙弘向武帝和王太后躬身施礼。

武帝:“你们可知道,太后与朕今天为什么召见你们?”

汲黯:“臣等料想必是为选择丞相的事情。”

武帝:“不错。你们就说说,朝中大臣谁可为相吧。”

公孙弘和汲黯对视一眼。

公孙弘示意汲黯先讲。

汲黯:“臣以为朝中大臣没有合适的人选,能当丞相的只有江都王相董仲舒。”

王太后一听就变了脸色,很不高兴地瞪着汲黯。

武帝也有点意外:“董仲舒?他是当代大儒,而你以治黄老之学而著称,怎么会推荐他?”

汲黯:“陛下是问臣谁能当丞相,不是问臣谁治什么学问!”

武帝不由赞叹:“你的忠诚和耿直难能可贵……”

王太后打断他的话说:“祖宗成法是入相必先封侯,而董仲舒以白衣入仕,至今不过是个食六百石的中级官员,怎么好一下子提到丞相的高位之上呢?”她将目光转向公孙弘:“你说呢?”

公孙弘赶紧说:“臣也是这个意思。”

汲黯听公孙弘这样说,瞪着眼睛,正要开口,王太后却又问公孙弘:“那你说谁能为相?”

公孙弘:“封侯而又能孚众者,只有魏其侯窦婴和武安侯田鼢了。”

太后问:“你认为他二人中谁更合适呢?”

公孙弘:“窦婴立过重大的战功,德高望重,田鼢是皇上舅父,精明干练……”

武帝和王太后等着他说下去,他却不做声了。

武帝:“你说完了?”

公孙弘:“臣说完了。”

武帝:“你还没说谁可以当丞相呢!”

公孙弘:“列举事实,陈述理由,是臣子该做的事;做出决断,发布命令,则是君主的事了。”

武帝大为高兴,说:“有道理!有道理!那么……”

王太后却冷冷一笑:“说了等于没说。皇上,我看不用再问了,你自己作主吧!”

武帝与汲黯、公孙弘一同躬身:“谨遵懿旨。”


汲黯和公孙弘出宫。

汲黯生气地:“说好推荐董仲舒作丞相,你为什么出尔反尔?”

公孙弘:“太后不同意,我们即使与她争论,又有什么益处呢?说不定反而造成皇上和太后的磨擦,岂不违背了为臣之道?”

汲黯:“你和董仲舒同为儒家弟子,但你和他比,真有天壤之别!”

他愤而离去。


武安侯府邸。

田鼢、王恢、张汤在商量。

田鼢:“我已经觐见了太后,太后告诉我,皇上颇有属意于窦婴的意思。看来张大人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张汤:“皇上在您与窦婴之间犹豫不定,如果让窦婴失去皇上信任,那么皇上就不会犹豫了。”

王恢:“你是说寻他一个过失,扳倒他?”

张汤点头。

王恢:“这个却是难。老家伙成天呆在府中,连大门都不出,除了灌夫,也不与任何人往来,到哪里寻他的过失去?”

张汤:“此事不必操之过急,且先静待时机。”

田鼢:“对,欲速则不达嘛!”


烽火狼烟。

匈奴骑兵往来奔突,抢掠,杀戮无辜的老百姓……

妇孺老幼奔逃哭叫,悲惨至极……

画外音:“公元前133年,匈奴入侵雁门,马邑等地,杀戮人民,抢掠财产、牛羊……”


未央宫。

武帝与群臣廷议。

武帝:“我朝从高祖皇帝到孝文帝、孝景帝一直对匈奴实行和亲,已历五世了。为的是让百姓安居,休养生息以积蓄国力。然而五世之间,匈奴不时入侵,骚扰我边地,最近又毁约背信,掠杀我雁门,马邑人民牲畜。为此,朕主持廷议,望众卿对于是和是战,发表意见。”

待武帝话音一落,王恢便说:“臣以为,匈奴背信毁约,重开边衅,我们应放弃和亲之策,兴兵讨伐!”

汲黯说:“不可。当初高祖曾经被围在平城,七天七夜不得饮食。等到解围回到长安后,并没有愤怒地寻求报复。这是圣人的胸襟,以天下百姓为重,不因私人的怨恨,影响到国家的安全。所以才遣使前往匈奴,提议和亲,换来了五世的和平。如今若兴兵攻击匈奴,恐怕从此天下不得安宁了!”

王恢:“不然,高祖皇帝亲自临阵,披坚执锐,转战疆场十数年。所以不报复平城的耻辱,是因为天下初定,百姓急需休养生息,不得不暂时忍耐。而今边境不断传出警报,士兵死伤累累,棺木相望,匈奴将天下已经扰得不安宁了,再不反击,难倒还要等到胡马踏进长安吗?”

武帝不觉微微颔首。

灌夫站出来说:“臣以为不该出击。”

武帝有点意外:“噢?”

灌夫:“用兵的上策,是我军饱食而待敌饥饿,我军严整而待敌混乱,我军养精蓄锐而待敌疲劳。所以沙场交锋,击败敌人主力,猛攻不如静守,待敌人士气衰竭再寻找机会击破他们。若我军用轻骑攻击,一旦长驱直入匈奴腹地,后援不继,势难奏效;如果鱼贯前进,一旦接战,前头部队无法承受压力;如果数路齐头并进,敌人大军迂回,后路就要断绝。推进太快,粮秣供应不及;推进太慢,又不能捕捉战机。所以我军长途奔袭,必将人马疲惫,而匈奴则将以逸待劳……”

王恢打断他的话,冷笑道:“看样子,灌将军今日借廷议之机,给皇上和诸位大臣讲兵法来了。”

灌夫怒道:“议的就是打仗之事,不讲兵法讲什么?”

王恢:“恐怕讲兵法是假,贪生怕死是真吧?”

灌夫气得虬须倒张,一把撕下上身袍服,露出遍体伤痕,嚷道:“我贪生怕死?你数数这身上伤疤,这都是我冲锋陷阵时留下的,你数数,数数呀……”

张汤忍不住喝斥道:“朝堂之上,赤身露体,成何体统,太放肆了!”

武帝不动声色道:“让他说下去。”

灌夫惶悚,穿好衣服,谢罪道:“臣一时性急,举止失当,望陛下恕罪。”

武帝:“无妨。朕只是感到有点奇怪。灌将军听说打仗,应该象战马听到鼓声那样踢踏着蹄子激动不已才对,今天却有这样一番议论,是有人教你的吧?”

灌夫不敢隐瞒,伏地说:“陛下明察,是魏其侯要臣将这番意思转奏给陛下的。”

武帝微微笑道:“朕就知道那个老头子站在你身后!”

大臣们也笑了。

朝堂气氛顿时轻松多了。

武帝:“不过魏其侯的顾虑确实很有道理。大军出塞,粮草辎重的运输,增援部队的调集,都是相当困难的事情。王恢,你力主出击,有取胜的把握吗?”

王恢答道:“灌夫说了一大堆理由,其实全不成立。因为臣所说的攻击,并不是要深入匈奴的腹地,而是利用匈奴单于的贪心,把他引诱进来。我们挑选精兵良将,埋伏起来,只等单于进入预定陷阱,伏兵四起,定可生擒单于。”

武帝:“你准备怎样利用单于的贪心呢?”

王恢从怀中掏出奏章,说:“启奏陛下,臣这里有马邑人聂壹所献的妙计。”

武帝:“噢?”

侍从接过奉章,呈给武帝。

王恢:“聂壹说,他假装投靠匈奴,向单于报告,自称能杀掉马邑的地方官,举城投降,人民财产可以尽得。这样匈奴必定会贪利而来!”

武帝点头,转问群臣:“众卿还有什么意见?”

众一齐躬身道:“但凭圣意裁决!”

武帝站起,严肃地:“孙子说过:‘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对匈奴用兵,一旦开始,就将长期持续下去,我们决不可存一劳永逸的幻想!为此,朕还要召见魏其侯窦婴和武安侯田鼢,请他们各自谈谈看法。”

群臣躬身:“陛下圣明!”


宫内。

窦婴与田鼢在过道中相遇,一时不免都有些尴尬。

窦婴首先施礼:“田大人别来无恙?”

田鼢连忙笑答道:“赋闲的生活倒是优哉游哉,只可惜皇上恐怕不会让我们长此以往。说不定在下马上又有与老侯爷共事的机会了!”

窦婴正色道:“老夫出出主意还可以,真刀真枪地去干,却只能靠你们这些年轻力壮的了!”

田鼢哂笑:“老侯爷宝刀不老,何必过谦?”

窦婴摆手相让:“田大人请走先。”

田鼢摊开双手:“田某岂敢占老侯爷的先?亦步亦趋地追随于老侯爷之后就可以了!”

窦婴略一躬身,领先向前走去。

田鼢看着他的背影悠然一笑,随后跟了上去……


内殿。

窦婴、田鼢站在武帝面前,武帝专注地看着他们。

武帝:“高祖皇帝把他在平城所受的耻辱,遗留给朕,刻骨铭心。以前,齐哀公被纪国国君诬陷致死,他的九代孙齐襄公为报复九世祖先的怨仇,灭掉了纪国。不要说事隔九代,即令是事隔一百代,照样应该复仇!这是《春秋》昭示的大义!朕岂敢违背?况且匈奴狂妄残暴,我以天下安宁为重,他反道我软弱可欺。和亲之策,屡遭破坏,就是明证。为此,朕有意自今日始,绝和亲,逐匈奴,雪祖宗之耻辱,保天下之安宁!但是,朕深知一旦与匈奴交恶,必将旷日持久地打下去。所以首战能否取胜以树我大汉国威,就是我们目前要考虑的首要问题了。二位爱卿都是皇室至亲,在这个重大的问题上,请给朕以指教。”

田鼢抢先说:“匈奴背信弃义,反复无常,以和亲来笼络他们实在是无济于事。必须狠狠打击,挫伤他的气焰,才是上策。再说,现有王恢所献的马邑设伏之计,可谓万全之策,必能一战定乾坤,擒获单于献于皇帝宫阙之下!”

武帝点头:“你的意思是可以一战?”

未等田鼢回答,窦婴说道:“陛下,我原是反对轻易对匈奴用兵的。然而听了陛下刚才一番话,确实很有王者气魄,老臣也十分振奋!我认为王恢之计,也未尝不可行。只不知由谁统兵挂帅?”

武帝:“若你二人都同意出兵,朕准备令韩安国,李广、公孙贺、王恢、李息与灌夫六人各率所部马、步、战车共三十万人马,埋伏在马邑附近山谷,伏击匈奴,不打算设立主帅。”

窦婴:“高祖当年打天下,麾下猛将如云,樊哙、夏侯婴等都有万夫不当之勇。然而在未得韩信之时,却是屡战屡败。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缺少一位可以统辖三军的主帅啊!再说先帝平定吴楚之乱,若无周亚夫号令全军,又怎么能将吴军一鼓荡平呢?因此老臣很为此次出兵担忧,就因为几员大将各不相属,只恐临战时各行其事,不能密切配合作战,弄得不好反让匈奴有机可乘。我觉得陛下不可掉以轻心。”

田鼢含讥带讽地:“魏其侯此言的弦外之音,颇有毛遂自荐之意。陛下,臣认为可以准其所请。”

武帝兴奋地:“是啊,想当年先帝镇压吴楚七国叛乱,魏其侯是仅次于周亚夫的第二大功臣!您当时坐镇荥阳,督率齐、赵两路大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镇定从容,威名盖世!确实可担当反击匈奴的主帅呀!”

窦婴摇头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老臣完全是出以公心,岂是为了抬高自己的地位?再说老臣如今老态龙钟,哪里还能经得起鞍马劳顿?”

武帝:“既然你自己不能率军出征,那么你认为谁可号令三军,有必胜的把握呢?”

窦婴:“国家已经多年没有大规模地用兵了,确实很难选出精通兵法的统帅。那么就应该退而求其次,选用一位地位较高的重臣,这样可以使各位将军服从命令,不至于变成一盘散沙。臣以为,武安侯田鼢可担此重任。”

田鼢张口结舌:“我?!”

武帝也颇感意外地:“朝中都议论你与武安侯不和,却没想到你竟会推荐他!你难道不顾虑他立了功,会取得更高的地位,进一步压倒你吗?”

窦婴:“平心而论,老臣确实不愿向武安侯认输。但大敌当前,只考虑一己私利,对于一个正直的人来说,是最大的耻辱!所以老臣衷心祝愿武安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武帝赞许地点头:“难得你心胸如此开阔。武安侯,你愿意挂帅吗?”

田鼢稍有犹豫,然后说:“既是陛下如此倚重,臣愿勉为其难!”

武帝赞许地点头。


太后宫中。

王太后在听田鼢说话。

田鼢:“姐姐,我觉得此事很有些蹊跷。窦婴正在与我暗中较劲,怎么会推荐我统兵为帅呢?”

太后:“这个老家伙又倔又直,我已经领教过多次了。或许他确实是为打胜这一仗而考虑的。不过……”

田鼢:“只要这里面他没设陷阱,我就不怕!姐姐,就让我带兵出征吧!这样一来,我有了战功,地位才能牢固不可动摇啊!”

太后沉思着缓缓摇头:“事情并不这么简单。这一仗能取胜,作统帅的当然有了巨大的功勋和荣耀;可万一失利怎么办?你就不怕落个丧师辱国,或是劳师无功的罪名吗?”

田鼢惊出了一头冷汗:“姐姐说的有理!可是……我已经答应皇上了!现在应该怎样推掉这件事呢?”

太后沉吟片刻,说:“装病。”


窦婴府宅。

灌夫在抱怨窦婴:“都说我是一根直肠子通屁眼儿,我看您比我还要憨!您是一心为公,举贤不避仇,为了打胜仗,不惜举荐田鼢那个混蛋!可人家却比泥鳅还滑!在家里一躺,推说旧病复发!恩公!您就自己挂帅去打了这一仗吧!不然坐失战机,后悔就来不及了!”

窦婴:“老夫真是想不到,田鼢竟然如此猥琐!唉,我若年轻十岁,岂能将这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拱手让给这种人?如今也只能等候皇上定夺了!仲卿,明天你要把这番话对皇上说一说……”


朝堂。

武帝焦躁地:“时不我待!既然田鼢不能为帅,那么干脆仍旧维持原议,着王恢、韩安国、李广、公孙贺、李息、灌夫率各部兵马即日出征!王恢!”

王恢出列:“臣在。”

武帝:“朕命你除指挥本部兵马之外,兼顾各路人马的调集与进退。此次马邑设伏,原是你出的计谋,成则功在于你,败则罪在于你!你且不可大意!”

王恢脸发白了:“臣人微言轻,恐不能服众,实在不敢统领全军。”

武帝发怒了:“朕一言既出,岂可变更?!此战你只可胜,不可败!否则,你摸摸颈上,究竟有几个脑袋?!”

王恢只得应道:“臣遵旨。”

这时灌夫出列:“陛下,魏其侯要我转奏陛下,兵法云:‘主不可以怒而兴师’,用兵是国家最重大的事情,千万要冷静慎重,不可一时冲动,意气用事……”

武帝喝道:“不要再说了!你去对魏其侯说,叫他在家好好休息养老,只等大军凯旋之时,随朕一起出城去迎接众位将军就是了!”


渭桥。

大军即将出征。

旌旗猎猎,盔甲鲜明,刀戟闪烁着寒光。

武帝亲自给出征将士送行。

他将倒满的酒樽递给六位将军。

六位将军一齐跪下,饮酒,叩谢,上马而去。

武帝立于桥头,望着远去的旌旗,充满期望……


平阳公主府。

门外。

卫青驾着车,恭敬地等候着。

平阳公主出来。

卫青迎上去,行礼道:“卫青参见公主!”

平阳公主惊讶地:“怎么皇上派你来接我?”

卫青:“皇上说,公主是卫青的故主人,进宫又为的是看望卫青的姐姐,两边都和卫青有关系,因此就派卫青来给公主驾车。”

平阳公主笑:“我这个弟弟呀,虽然当了皇上,还象孩子一样,什么事都喜欢凑趣。”

卫青搀扶着她上车。

平阳公主坐好,又问:“你现在身为建章宫侍卫长,又来充当我的车夫,不嫌失了身份吗?”

卫青:“卫青本来就是公主的奴仆,为主人驾车,有什么失身份的?再说,我姐弟能有今日,全是公主所赐,卫青常思报答,驾车又算得了什么?”

平阳公主听得舒坦,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探望子夫吗?”

卫青摇头。一抖缰绳,“得儿——驾!”那马车便缓缓而行。

平阳公主:“她又怀孕了!”

卫青:“啊。”

平阳公主:“子夫倘要生下个皇子,她当皇后就有希望了。哎呀,那你也就沾大光了啊!”

卫青:“卫青只想凭自己的本事到边庭一枪一刀报效国家,争个功名,不想沾姐姐的光!”

平阳公主一愣,说:“有志气,那你为什么这次不随军出征,一显身手呢?”

卫青:“卫青也向皇上请求过,皇上说以后会有机会的。”

平阳公主:“哦。”


御花园。

莲塘。

碧绿的莲叶遮盖了大半个水面,一只小舟缓缓游移其中。

小舟上,卫子夫和平阳公主在悠然的摘着莲蓬谈话。卫子夫身边还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出字幕:卫长公主)。

岸上,有宫女在唱江南民歌: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歌声清新婉转,与碧绿的莲塘,精致的小舟和小舟上的丽人相映成趣……

平阳公主:“你有了身孕,要多注意休息,想吃什么,我叫人做了送进宫来。”

卫子夫:“公主来看望我,我已很感激了,怎好经常麻烦公主。”

平阳公主:“你看你,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还讲什么客气?这次你倘若生了皇子,封了皇后,我们就更亲了,还分什么彼此?”

卫子夫:“多谢公主美意,子夫在任何时候都会记着公主的。”

平阳公主点头,转对小公主:“你告诉姑母,你娘肚子里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卫长公主仰起头,斜着眼睛想了想,说:“我娘和姑母想的是什么,他就是什么。”

平阳公主哈哈大笑:“小姑娘真会讲话!你再告诉姑母,你自己想要什么呢?”

卫长公主道:“我想要一个大将军。”

平阳公主和卫子夫对视一眼,又问:“嗨!要大将军干什么?凶神恶煞的,又不能吃又不能玩儿的!”

卫长公主:“我让他作我的丈夫,就没有任何人敢欺负我啦!”

平阳公主和卫子夫听了笑成一团。


莲池岸边。

卫青在陪着武帝散步。

武帝:“卫青,依你看,这次能否擒住单于?”

卫青:“陛下恕我直言,魏其侯的担忧是很有道理的。为将者,应该智、信、仁、勇、严齐备,王恢岂能驾驭五员虎将与三十万大军?能够全师而还,就是不错的结局了。”

武帝皱着眉头盯住卫青,卫青不卑不亢地躬身施礼:“臣不过是胡乱说几句,陛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武帝:“你从小为奴,没读过多少书。怎么听你所言,却颇通兵法似的?”

卫青:“臣自从来到陛下身边,就立下志向,要成为一员大将,去为陛下拼战疆场,用性命来报答陛下对我姐弟的恩情。所以夜夜苦读兵书,现在已经颇有些心得了。”

武帝露出了高兴的笑容,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一掌:“好啊!一定会有你的用武之地的!”

一个宦官匆匆跑来,奏道:“陛下,出征的大军回来了……”


建章宫。

武帝盛怒而坐。

王恢、灌夫、李广等将领俯伏丹墀下。

王恢:“……匈奴单于中了聂壹之计,率十万骑兵,奔马邑而来。可是快到马邑时,见牛羊遍地,却没有放牧的人。单于起了疑心,突然攻击附近的亭障,俘虏了尉史。那尉史怕死,竟将我军计划和盘供出。单于大惊,急忙退兵,待我军闻讯追

赶时,匈奴已经远出长城了……”

武帝:“你那时在哪里?”

王恢:“臣率三万人马埋伏在代郡。”

武帝:“匈奴回撤,途经代郡,你为什么不攻击?”王恢:“当初的计划是我大军围歼匈奴时,臣率军抄匈奴后路,夺取辎重。想不到匈奴没有进入马邑,即行撤退。臣若以三万人马去攻击匈奴十万铁骑,只会自取败辱,因此,没有出击。”

武帝怒道:“临战怯敌,你就不怕国法无情吗?”

王恢叩头道:“臣知道国法无情,然而臣替陛下保全了三万士兵的性命,请陛下恕臣死罪。”

武帝不理,喝令:“来人,将他下狱,听侯审判!”

武士上来,将王恢押下。

其他将领都吓得匍伏于地,不敢抬头。


太后宫中。

田鼢对王太后说:“姐姐真是料事如神!幸亏我没有去当这个主帅,否则马邑设伏,劳师无功之罪必然落在我的头上!”

王太后:“不幸让我言中,这毕竟是件丢大汉朝脸面的事情。而且窦婴他们很可能借机攻击你,你千万不要为了袒护王恢,惹火烧身!”

田鼢有些为难地:“只是王恢素来对我言听计从,处处惟我的马首是瞻。而且他这次力主出击,也是因为我的怂恿。我若见死不救,恐怕今后没有人敢于追随我了。”

王太后:“你好糊涂!别人愿意追随你,难道是因为你是个谦谦君子吗?那是因为你是太后的兄弟、皇帝的舅父啊!为了不伤义气而陷自己于危险的境地,那是窦婴之流才会去做的傻事。心肠不硬何以成大事?”

田鼢:“姐姐说的在理,我谨记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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