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卷二:(第七集)
作者: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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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女若隐若现的俏丽的面容。 武帝看呆了。 平阳公主与曹寿互使眼色。 韩嫣将几人神态全看在眼里。 歌声再反复,激越高吭进入最后的高潮,声震屋宇,真有穿云遏月的力量。 武帝失态地跃起身来鼓掌。 歌女跪伏叩拜,欠身欲退下。 武帝急得大叫:“姐姐,别让她走!” 平阳公主招手唤歌女近前,武帝连忙牵住歌女的手:“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 歌女:“我叫卫子夫,自幼在平阳侯府为奴。” 武帝叹道:“好一个平阳卫子夫!” 平阳公主:“子夫,你可侍坐一旁,为陛下把酒。” 未容卫子夫答应,武帝抢着说:“且慢!朕不胜酒力,浑身燥热,先去换换内衣。” 平阳公主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推推卫子夫说:“子夫,你领陛下去尚衣轩更衣,然后……” 武帝冲姐姐一笑:“然后马上就来!” 卫子夫扶武帝向厅侧走去。 韩嫣目送。 平阳公主笑对韩嫣说:“ 韩嫣举盏回敬。 尚衣轩内。 卫子夫将武帝扶进来,武帝马上迫不及待地将她搂进怀里。 卫子夫似乎思想准备不足,不由得惊慌失措,半推半就,说:“陛下,我只是个卑贱的奴仆,不敢承天子恩幸!” 武帝已是气喘吁吁:“奴仆又何妨!只要朕高兴,马上可以让你富贵……” 卫子夫:“陛下不要拿奴婢耍笑。” 武帝:“天子无戏言!” 卫子夫不禁又悲又喜,带泪含笑:“我们姐弟真有上天护佑!竟都得到陛下的眷顾!” 武帝:“你说什么姐弟?” 卫子夫:“我兄弟就是建章宫天子宿卫官卫青!” 武帝大感意外:“哦?如此说来,朕今日可算是遇故人了!子夫,你我莫不是有天赐之缘?” 卫子夫洒泪依偎在武帝怀中,哽咽道:“陛下,奴婢愿重为您歌唱,──上邪!我欲与君相爱悦……” 歌声轻柔婉转,与先前那奔放渲泄的唱法大异其趣。 武帝深受感动,二人进入一种柔情缱绻的状态…… 大厅上。 曹寿对平阳公主说:“公主,太后本是叫你为皇上选良家女子,可这卫子夫只是个奴婢,这……” 平阳公主:“这事来得突然,我也始料不及啊!” 韩嫣在一旁笑道:“公主侯爷不必多虑,只要皇帝高兴,就是二位的功劳!富贵贫贱全看机缘,岂是始料能及的?” 平阳公主笑道:“小嫣子,皇上的脾气,没人比你更知根底!往后还请在驾前多为我夫妻美言几句啊!” 韩嫣躬身:“公主言重了,小臣实在不敢当!” 这时武帝走了回来,到席前坐下,脸上略带倦容。 平阳公主问:“卫子夫呢?” 武帝装傻:“啊?她不是先出来了吗?啊……,那不是来了!” 卫子夫匆匆入席,侍坐武帝身旁。 平阳主公细看卫子夫,只见她鬓发散乱,钗簪歪斜。卫子夫发现公主在观察自己,不禁羞红了脸颊,低下头去。 平阳公主笑道:“陛下,我看你颇喜爱子夫的歌喉,我将子夫送给你如何?” 武帝假意谦让:“姐姐已赠给朕勇士卫青,今天又送歌姬卫子夫,朕实在叨扰过甚了!” 平阳公主:“说不定卫氏家族应当显贵,也算我夫妻顺天应人,做件善事吧!” 武帝:“恭敬不如从命,姐姐姐夫,朕谢二位厚赠!子夫,你也该谢谢公主啊!” 卫子夫羞得一直不敢抬头,伏地拜道:“公主侯爷,奴婢没齿不忘提携之恩!” 平阳公主与曹寿相视欢笑…… 阿娇在宫院中踱来踱去,看看天已近薄暮,愈加焦躁起来,招手唤来一名宦官,说:“你去横城门候着,见到皇上车辇,马上回来报告我!” 宦官领命而去。 阿娇继续踱步。 天子车辇已近皇城。 武帝揽着卫子夫随着车的颠簸而摇晃。 武帝贴着她的耳畔轻声说:“朕今夜还要你侍寝。” 卫子夫娇羞地应道:“但凭陛下安排。” 仪仗在暮色中进入“横城门”。 那宦官看见忙转身往回跑。 阿娇还在踱步。 宦官跑来:“禀娘娘!皇上已进横城门!” 阿娇闻言急出自己宫门,立于宫道之侧等候。 只见天子车辇在骑士们的护卫下渐渐近来。 阿娇一步跨上宫道中央,扬手高呼:“皇上!” 车上。 沉浸在柔情蜜意中的武帝一惊立起。 只见阿娇正急步走来。 武帝本能地惊慌起来,想推卫子夫下车。 卫子夫不知面临的是什么,反愣着不动。 阿娇已到车前:“陛下出游一天,臣妾已令人备下香汤,为陛下沐浴解乏……”她发现车上还有一个绝色美女,不禁一时呆住。 武帝忙掩饰:“这、这是平阳公主家中的歌女,朕带来……带来充实宫廷歌队的……” 阿娇已心知肚明,跺脚连声道:“好、好、好!” 她转身冲走。 武帝跳下车来,大叫:“皇后!阿娇——!” 武帝气急败坏地对驾车的韩嫣说:“你先把她安顿下来,朕、朕去去就来!” 他向阿娇走的方向追去。 韩嫣摇摇头,驱马驾车向前走。 车上。 卫子夫问韩嫣:“皇后会把皇上怎么样? 韩嫣:“谁能把皇帝怎么样!倒是你……” 卫子夫害怕了:“我,我回公主家去行吗?” 韩嫣:“恐怕不行。” 卫子夫:“我只能听天由命了是吗?” 韩嫣点点头:“谁知天意如何呢?或者是峰回路转,或者是急转直下……走着瞧吧!” 卫子夫缩在车的一角,象只受惊吓的小猫。 内宫。 武帝呆坐着,阿娇激动地走来走去:“你太不知自重!后宫三千佳丽,还填不满你的欲壑!如今连什么歌姬舞女,奴婢贱人都要弄进宫来!你还想怎样?去逛逛娼楼妓院?!” 武帝厌倦得已不想费力反驳:“言过其实。” 阿娇:“陛下!你难道忘了当着先皇的面发下的金屋藏娇的誓言?!” 武帝懒洋洋地:“那是你妈调教出来的。” 阿娇落泪了,她颓然跪倒在武帝脚下,手扶武帝双膝,动情地说:“陛下,你怎可说如此绝情的话?阿娇比你年长三岁,青春易逝,一转眼就人老珠黄了!到那时陛下再去宠幸别的女人,阿娇绝不敢有半句怨言!我只求陛下在臣妾红颜未退的这几年,与臣妾常相厮守。我要为陛下生儿育女,尽妻子的责任,享人伦的欢乐!陛下,我的要求过份吗?臣妾只求陛下赐我这一份做女人应该得到的情爱啊!” 她言罢以头触地,咚咚有声。 武帝惊得滑到地上,使劲抱住她。 阿娇额角已渗出血来。 武帝用袖子为她擦拭,急得语无伦次:“你这是何苦!朕答应你就是了!” 阿娇:“那陛下如何处置那个歌女?” 武帝:“朕、朕不再见她!让她……进冷宫!行了吧?” 阿娇哀哀哭泣,将头埋进武帝怀中:“天啊!你真让我伤心死了!” 武帝抱住她,极力哄劝着。 后花园凉亭上。 武帝无精打彩地坐着,斜倚在柱子上。 韩嫣走过来,欠身唤道:“皇上,您不舒服吗?” 武帝:“革新朝政,太皇太后作梗,寻欢作乐,皇后又不干。小嫣子,给朕出个主意,还有什么活动筋骨的事儿好去做做?” 韩嫣笑道:“臣引来一人,陛下一见定能扫除烦恼。” 武帝:“谁有那么大的本事?” 韩嫣:“司马相如。” 武帝一跃而起:“在哪?在哪?赶快带朕去见他!” 一位三十多岁,留着三绺长须文人模样的人从容地走上前来,跪下叩拜:“臣司马相如拜见陛下。” 武帝连忙扶起他,不相信似的上下打量:“你就是司马相如?《子虚赋》确实是你写的?” 司马相如:“《子虚赋》是臣为梁王所写,所述的不过是诸侯游猎等事,实不足挂齿。以天子威仪,与诸侯相比,又不啻是天壤之别。” 武帝:“既如此,你为朕再重写一篇游猎之赋,如何?” 司马相如:“臣遵旨,请陛下赐笔墨!” 武帝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就跑:“走!” 宫室。 桌案上铺着一匹雪白的长绢。 司马相如挥笔疾书,好似完全不必思索,那写下的字迹已占满大半匹绢。 武帝背手在他身后观看,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暗暗惊叹。 韩嫣也在一旁,不时指点某个句子,提请武帝注意。 司马相如停住笔,将长绢拉开铺展在地上,然后躬身对武帝说:“臣不才,未及推敲,不知其中是否有错漏之处。” 武帝:“卿真乃旷世之才!朕看你落笔如飞,一气呵成,如高山飞瀑,酣畅淋漓,气势如虹!哪有什么错漏!”他顺着长绢踱过去,“这最末一段——若夫终日暴露驰骋,劳神苦形,罢车马之用,损士卒之精,费府库之财,而无德厚之恩,务在独乐,不顾众庶,忘国家之政,贪雉兔之获,则仁者不由也……” 武帝沉吟片刻,说:“朕已知卿之深意所在,在于规劝朕不可为一已欲念劳民伤财。卿不但文词俊美,且能婉转表达出深刻的含义,真可以作天子近臣!朕封你为侍郎,你可以随时给朕以指教!” 司马相如叩谢:“相如蒙陛下错爱,实在无以为报!” 武帝哈哈笑着拍拍韩嫣肩膀:“朕今日得相如,诵美赋,一扫连日愁绪!” 韩嫣:“恭喜陛下又得俊才!” 一宦官急入:“陛下!太皇太后突发急病,请陛下速速前往探视!” 武帝一惊:“啊?” 他顾不上多说,慌慌张张就往外跑…… 太皇太后宫中。 武帝急步进来,只见太医正在为皇太后把脉。王太后、窦公主、阿娇、许昌、庄青翟都在。 武帝急问:“祖母怎么样了?” 太医答:“陛下,太皇太后得的是风邪之症,恕臣直言,此症不祥!” 武帝:“如何不样?” 太医:“臣所进的汤药若能见效,或许还能苏醒,但恐怕会有口鼻歪斜,行动不便的后遗之症!” 公主、阿娇哭了起来。许庄二人也忧心冲冲。 武帝向王太后示意,二人走向一边。 武帝:“母亲,莫非儿臣自主的时机已到?” 王太后压低声音:“千万不可操之过急!” 武帝:“还不急?儿臣都快要憋死了!” 只听得太皇太后一声呻唤:“哎呀——” 武帝和王太后急至榻前,其他人也一齐围拢各自喊着: “祖母!” “母亲!”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 太皇太后:“我……怎么了?” 武帝:“祖母,您得了急症,太医已为您进了汤药,料无大碍。” 太皇太后:“我好难受啊……皇上,有事与许、庄二卿商议,万不可擅改祖宗法度……” 武帝看看王太后,答道:“孙儿谨遵祖母懿旨!” 后花园亭内。 武帝又无精打彩地仰靠在柱上,韩嫣与他隔柱坐在另一边。 武帝闭着眼睛问:“小嫣子,你看太皇太后还能活多久?” 韩嫣:“难说啊,这种中风的毛病,拖个十年八载也不罕见。” 武帝长叹一声:“要是如此,朕自己也想中它一风。” 韩嫣哑然失笑:“陛下真会说笑!依臣之见,何不再寻些开心事做做呢?” 武帝:“还有什么开心事可做?夜游南山射猎,宫中大乱;找个美女,皇后又寻死觅活;司马相如的词赋写得再美,朕也不能每日读那些劳什子吧?唉——,开心,开心,此心何以得开?” 韩嫣:“哎!陛下还有一门从未谋面的亲戚,何不去拜访拜访?” 武帝:“小嫣子,朕的亲戚哪有没见过面的?说得这么神神鬼鬼!” 韩嫣:“此事臣不敢直言,要先请陛下恕罪才敢说。” 武帝:“你我一同长大,情同手足,什么话你都但说无妨!” 韩嫣:“臣听说王太后在进宫之前曾经嫁给一个姓金的,生下过一个女儿。” 武帝惊坐起,怒道:“混帐!你敢诬蔑我母后!” 韩嫣赶紧跪下:“臣不敢胡说!当年陛下兄长栗太子被废为临江王就与此事有关,宫中许多人都知道此事!” 武帝沉吟:“朕其实也略知一二,祖母和姑母有时提起我母后,总爱说些古里古怪的话……” 韩嫣:“可见此事并非捕风捉影。臣以为,太后当年抛夫弃女,恐怕也是出于不得已。陛下若能寻到他们,引进宫来与太后见上一面,了却太后一桩心愿,不也是为人子、尽孝道的一件美事吗?” 武帝:“你倒也颇通人情。” 韩嫣:“太后是槐里人氏,离京城并不算远。陛下只推说出去巡猎,不两日就可返回。” 武帝:“你先派人查访一下,弄清地点,然后朕给他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 韩嫣:“陛下!难道您要杀人灭口?” 武帝笑道:“小嫣子!见了人再说也不迟呀!” 韩嫣忐忑不安地:“臣遵旨速去查访。” 禁军骑队。枪刺耀眼,旌旗迎风。 天子御辇。韩嫣驾车,武帝端坐。 大队人马出“横城门”。 长陵县邑。 虽然集市不大,却也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骑队在街首出现。两骑当先。挥鞭驱逐行人,并高呼道:“皇帝驾到,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行人刹时大乱,收摊的,关门的,街上马上肃静下来。 车辇徐徐近来。 韩嫣用马鞭向旁一指:“就在此巷之中!陛下,巷内狭窄,车马进不去,请陛下下车!” 武帝下车,挥手下令:“将这前后统统围住,不许走漏一人!” 士兵们下马迅速展开,向各个巷口岔路跑去。武帝、韩嫣在近卫簇拥下,进入小巷。 三间茅舍,破败腐朽。 韩嫣:“陛下,就是这一家。” 武帝一指门:“打开!” 士兵把门敲得一片响:“开门!开门!” 里面明明有大人小孩的惊呼哭闹之声,却无人应门。 士兵们使劲砸,门板訇然脱落,倒向屋内。 尘埃尚未落定,武帝已跨过门槛,打量着这贫寒之家的陈设。 一排老小惊慌地先后跪下。 一位中年汉子叩头,说道:“小民家并未欠官家税赋啊!想必是老爷们弄错了?” 韩嫣叱道:“我们并非县衙催征银粮的差吏!这是当今天子!尔等草民伏地不得抬头!” 一家老小齐齐匍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武帝:“朕问你,金氏俗女可是你家里的人?” 中年汉子连连叩头:“俗女是小人妻室,可、可她足不出户,没有犯过法啊……” 武帝:“她人在何处?” 汉子左右看看:“咦?怎么不在这里?想是刚才受惊吓,躲藏在哪里了。” 武帝向士兵们下令:“找她出来!” 士兵们散开,在三间房内翻寻起来。 破床之下,一蓬头垢面的女人吓得上下牙齿相磕有声。 透过床沿,可见士兵的靴子在来回走动。 床沿处突然出现了一张士兵的脸,他弯腰探视床底,大叫:“她在床下!” 女人吓得缩进最里边的角落,嘤嘤哭泣 几个士兵七手八脚地将破床抬开,女人失去了遮护,暴露在士兵们脚下,失声哭叫起来。 一士兵头目欲拉她起来:“走!前去见驾!” 女人拼命向后挣扎,赖在地上。 武帝已闻声走了过来,士兵们让道。 武帝走到女人面前,停步,打量,蹲下身,几乎是面对面地细看她那沾满灰尘、涕泪纵横的脏脸。 女人本能地抬手遮住眼睛。 武帝拨开她的手,盯住她那惊慌躲闪的眼睛。对视之下,武帝的眼神由冷峻渐渐变得温和。他用手轻轻扫除女人头上的蛛网尘土,说:“嚯!大姐呀,朕竟把你吓成了这样……” 武帝拉住她的手臂,站了起来。女人竟然也乖乖地随他站了起来。 武帝牵着她向外走:“大姐,随朕进京!” 出门时,汉子和老小们一齐扑上前来,又哭又喊,叫妈的,叫媳妇的,响成一片。士兵们将他们挡开不能近前。 女人被武帝牵住手不敢挣脱,频频回头看一家老小,泪在眼眶里转,她怯声问武帝:“陛下还能不能放民女回家?” 武帝冲她笑笑,回身冲那汉子喊:“尔等不必惊慌!俗女不几日就会回来!只怕到那时尔等已经认不得她了!哈哈哈……” 武帝拉着俗女,在士兵们的簇拥下出巷远去…… 内宫。 俗女已经换上了华丽的服装,坐在镜前,由几位宫女为她梳头、插戴首饰。 武帝走进来,看看焕然一新的姐姐,微笑道:“大姐已经收拾停当了吗?请随朕同去拜见母后。” 俗女站起来,似乎既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向哪里走,迟疑了一下,竟然主动将手伸给武帝。 王太后宫内。 王太后已经睡在榻上,正在吩咐贴身侍女:“关好门户,熄灭灯烛,你们也都去睡吧!” 侍女答应着开始一一灭掉蜡烛。 忽有一宦官趋入:“太后!皇帝驾到,已到宫前了!” 王太后坐起披衣:“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莫非出了什么事?” 侍女连忙又将蜡烛点燃。 此时武帝已牵着俗女,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太后狐疑地看着他:“有什么紧要事吗?咦?这是——?” 武帝推推俗女:“去,拜见太后。” 俗女迟疑着走到榻前,双膝跪下叩首道:“民女金氏拜见太后!” 王太后一听“金氏”二字,敏感地一抖,忙用脚探到鞋子,趿上就走了过来。她绕俗女转了一圈突然拨开俗女鬓发,只见她耳后一块胎记,不由得双手乱颤。她转到俗女正面,捧起俗女的脸,想看个仔细,却无奈自己早已满眼是泪,只见一片模糊…… 王太后:“你、你……真是俗女?” 俗女:“是。” 王太后:“你可知道我……我谁吗?” 俗女也已泪下如雨:“你是……你是……妈妈。” 王太后一把抱住俗女,声泪俱下:“我的俗女啊!妈可真想死你了!” 看着二人哭成一团,武帝也觉鼻子发酸,忙上前劝道:“母后,大姐,不要伤心了,夜长得很,你们可以细述别情。” 他退了出去。太后俗女仍抱头痛哭不止…… 宫内大厅。 歌舞正酣。武帝和王太后坐首席,俗女紧挨太后陪坐。其次窦公主、陈阿娇、平阳公主、曹寿等都在座。 平阳公主问:“大姐,家中有些什么人?” 俗女:“回公主,民女的夫婿姓蔡,上面公婆都在世,生有一双儿女,一个九岁,一个六岁。” 窦公主笑着发问,语中颇不怀好意:“俗女,听说你父亲死得早,你是跟着谁长大的?” 俗女:“回公主,民女的父亲金王孙,早年离家后下落不明。当年父亲将我托付给一个店家,就是民女的公公。民女从小就在蔡家长大。” 王太听着这些对话,心中五味俱全,不由得低声问武帝:“你怎会知道此事,是谁领你去找她的?” 武帝:“是韩嫣说的,地点也是他打听的。” 王太后不快地:“这韩嫣恃宠而骄,多嘴得过份了!” 武帝对俗女:“大姐,从今日起,你再也不必忍受饥寒之苦了。朕赐你黄金千斤,奴婢三百,再赐你一百顷良田,一座上等的宅第。你看可好啊?” 俗女离席拜谢:“民女谢陛下厚赏!” 王太后因有窦公主在坐,对武帝嗔道:“皇儿,你这样太破费了!” 窦公主哈哈笑着插嘴:“这不算什么!俗女虽不生在皇家,但毕竟是太后的亲骨肉,别说是赏赐些许财物,就是赐封一个名爵也是应该的嘛!” 武帝却顺势说:“对对对!是要封个名号,不然大姐以一个民女的身份,不好随时进宫来探望母后。朕就赐封你为……修 俗女再次叩谢。 在座者只有王太后心情最复杂,她既为女儿得了补偿而高兴,又为窦公主暗含讥刺的话而尴尬,或许,她还担心什么不测…… 太皇太后榻前,许昌和庄青翟正向太皇太后报告。 许昌:“……皇上竟将那个金氏民女赐封为修 太皇太后气得咬牙切齿:“真乃不知羞耻!来人!速去传皇上和王太后前来见我!” 一宦官应声退下。 内宫 武帝和阿娇又在争吵。 阿娇:“明明是你多事!这种亲戚,不认也罢!你偏要弄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 武帝:“大姐是我母后亲生骨肉,母后碍于宫廷礼法不敢表露思念之情。朕替母后做一件她想做,而又不便于做的事,不也是尽了做儿子的孝道吗?” 阿娇:“反正,你让所有的人都感到难堪!” 武帝冷笑:“那是你们要难堪!朕倒毫无难堪之感!” 正在此时,韩嫣趋入:“陛下,太皇太后召您和太后速去!” 阿娇应声道:“我说了吧?难堪的事马上来了!” 武帝愣了愣,甩袖往外走去…… 王太后在踱步思索。 武帝走进来:“母后,祖母召你我前去。” 王太后:“我已知道了。这肯定是为了你自作主张带俗女进宫的事。你根本不知道,太皇太后是多么忌讳此事,当年为了此事,你我母子的性命简直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 武帝:“真有如此凶险吗?那我们见了祖母该怎么说?” 王太后:“不!我们不见她!” 武帝:“不见?晚辈不服从长辈的召唤,这符合礼法吗?” 王太后:“礼法固然重要,有时却不得不把利害的选择放在首位。派人去对她说,我病了,病得很重,而你正守护着我,离不开。” 武帝:“对!反正祖母卧床不起,谅她拿我们没有办法。” 太皇太后宫中。 宦官来报:“太皇太后,王太后突发急病,昏迷不醒,皇上正守在那里,暂不能来。” 太皇太后捶着榻板:“混帐!定是谎言!他们是不敢来见我!” 许昌和庄青翟在一旁对视一眼,许昌欠身道:“太皇太后请息怒!皇上和王太后不敢前来,说明他们心中有愧,知道此事做得不妥。臣认为,皇上既已知错就可以了,不必再深究,反而弄得沸沸扬扬,更为不美。” 庄青翟也说:“就是就是!不如睁一眼闭一眼,权当它是子虚乌有!” 太皇太后:“你二人身为重臣,竟也如此糊涂!这是大汉皇家的耻辱,不设法遮掩过去,岂不要贻笑千古?!” 许昌:“请太皇太后明示,如何遮掩?” 太皇太后:“你们去把那金氏全家捕来杀掉!” 庄青翟:“这,这……没有罪名啊!” 太皇太后:“冒认皇亲,欺君罔上,这罪名还不够杀头的吗?” 二人不敢再说,连忙拱手道:“谨遵懿旨!”随即退了下去。 宫外。 许庄二人走出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也不说话。 还是许昌先打破沉默:“庄兄,此事关系重大,你看……” 庄青翟吸着凉气说:“按她的办吧,太皇太后已是朝不保夕,她一死,皇上还不得向你我报复?不按她的办吧,我们的官职都是太皇太后给的,她一生气,说不定你我的头都会保不住啊!” “是啊!时退两难啊!”许昌思索片刻,突然有了主意,“有了!将太皇太后的旨意转告给窦公主,让她动用家丁去干!这样你我可脱干系。” 庄青翟:“也只好这么办了!” 二人匆匆走去…… 窦公主府上客厅。 许庄二人已讲述完了,窦公主皱着眉头,打不定主意。 许昌:“公主,这一是太皇太后的旨意,二是为皇室的尊严着想,请您千万不要推辞!” 庄青翟:“动用禁军过于张扬,而公主您派出几个家丁就可以干得干干净净!” 窦公主眼珠转了转:“好,二位请回吧!这事就交给我去办好了!” 二人忙作揖:“谢公主援之以手!” 窦公主坐着董偃驾的马车驶进宫来。 车停在王太后门外。董偃殷勤地搀公主下车,扶着她往里走。 韩嫣在院内一角,注意地看着他们走过。 王太后宫内。 王太后和武帝正在商量着什么。 宦官来报:“太后、陛下,窦公主求见,已进宫门。” 王太后:“叫她稍候!”她赶紧爬到榻上躺下,扯过锦被盖住身子。 武帝迎出门,对站在阶下的公主说:“姑母请进!” 公主示意董偃退出,跟着武帝进内室。 王太后欠身:“公主,你看我说病就病倒了,还劳你来探望。” 窦公主笑着走上去用手摸摸她的额头,斜坐在榻边,说:“太后得的是心病吧?” 王太后:“你就是爱说笑!我有何心病?” 公主:“你要是没有心病,就是太皇太后有心病了。” 武帝在一旁毛毛躁躁地问:“是为朕接大姐进宫的事吗?” 公主:“不错。太皇太后为了掩盖这件皇家丑闻,已下令要取俗女的性命!” 王太后霍然坐起:“这,这太过份了吧?!” 武帝:“朕马上派人将大姐保护起来,看谁敢动她一根毫毛!” 公主:“皇上,太后,请息怒!没有人会去伤害俗女的。许昌、庄青翟怕将来陛下问罪,不敢去做这件事,而我,与皇上、太后不是……一家人吗?” 武帝和王太后的表情稍松弛。 公主:“陛下,请您不要怪罪,可否让我与太后单独说几句话?” 武帝略躬身:“母后、姑母请便。”转身离去。 公主笑对太后:“看来当年你我将金王孙灭口之事,确实做得相当机密,否则许昌庄青翟再蠢,也不会把杀俗女的重任转托给我呀!” 王太后掀被下榻,扶公主分宾主就座,再施礼道:“公主庇护之恩,王氏没齿不忘!你有何所求,但请明言!” 公主也严肃起来:“只求太后也象我这样庇护阿娇,她若有福生下龙子,承继皇位,即使不能永远留住皇帝的情爱,也不至于失去已有的荣耀和富贵。” 王太后:“公主所托,王氏铭记在心!” 宫外院内。 韩嫣在与武帝咬着耳朵,向院门外指指点点。 武帝向院外走去,韩嫣紧随其后。 院门外。 武帝和韩嫣走出来,从董偃的马车旁走过。 董偃站在车旁,连忙恭谨地施礼。 武帝很仔细地打量着他,与韩嫣远去…… 夜,窦公主穿着薄如蝉翼的内衣,浓施粉黛,鬟鬓低垂,在烛光下,侧目浅笑,颇似怀春少女状。 董偃腰扎围裙,厨师打扮,端上托盘,将酒菜一一在案上安放妥当。 董偃:“小人伺候公主进餐。” 公主抓住董偃的手一拉,董偃就势倒入她怀中。公主一手斟酒,一手抚摸着他的脸,笑着说:“若没有你这善解人意的小董郎,我可真是了无生趣了!” 董偃:“公主不嫌董偃卑贱,小人只愿与公主生死相守!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能同年同月同日死。” 公主捂住他的嘴,举杯与他相碰:“董郎无须发这样的重誓,你我且尽欢度此良宵!” 一小侍女慌慌张张地闯入:“公主!公主!” 公主怒道:“谁叫你擅自闯入的!找死啊!” 侍女战战兢兢地:“皇、皇帝陛下驾到!” 公主大惊,急推董偃回避,自己慌忙找衣服披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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