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卷二:(第六集)
作者: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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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宫中。 许昌在刀刻竹简。 太皇太后已口授到最后一段:“文景以来,国库中谷物堆积如山,串钱币的麻绳朽烂不能提起。朝廷之所以如此富足,全赖遵循高祖定制,以黄老无为之术治国驭民!今腐儒信口雌黄,妄议国事,将置大汉于危险的境地!查御史大夫赵绾、郎中令王臧……” 一宦官趋入打断:“王太后求见。” 太皇太后一愣:“她来干什么?许昌、庄青翟,你二人暂时回避。传王太后进来。” 许、庄与宦官分头下。 太皇太后摸索到蒲团上坐下。 王太后进殿趋前几步,跪倒在太皇太后面前声泪俱下:“母亲!儿臣罪该万死!” 太皇太后:“你罪从何来啊?” 王太后:“母亲让我摄政,现在彻儿被赵绾王臧迷惑,要废黄老而尊儒术,儿臣不熟谙朝政,有失察之罪!” 太皇太后:“这我早已经猜到了。赵绾、王臧究竟有些什么不端的言行?” 王太后:“赵绾说,孔子曰,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凡大事不需妇人干预,他劝陛下自行决断,不必事事请示东宫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怒极拍案:“他活得不耐烦了吗?这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太后:“是我兄弟武安侯田鼢暗中叫我速来转告太皇太后。他被赵绾王臧挟持,虽知这是犯上谋逆的大罪,却又碍于皇帝未置可否,实在是左右为难,请太皇太后明鉴!” 太皇太后咬牙恨道:“我那个混账侄儿,糊涂丞相,呆头呆脑的窦婴呢?他是什么态度?” 王太后:“这……这,儿臣委实不知啊!” 就在此时,宦官趋入报道:“魏其侯窦婴求见。” 太皇太后冷笑:“哈!说到他他就来了!传!” 宦官应声退出。 王太后不安地问:“母亲,儿臣是否回避?” 太皇太后:“不必。” 窦婴进来跪拜:“侄儿叩见姑母。不知太后陛下也在,臣恭请太后圣安!” 太皇太后:“窦婴!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 窦婴愕然:“姑母……” 太皇太后:“你以为我眼瞎了,就看不到你们的所作所为了吗?我问你,知罪吗?!” 窦婴:“太皇太后!为臣愚鲁本来不配担当丞相,承当今皇上青睐,勉力为之,诚惶诚恐,只想革旧布新,不知罪从何来?” 太后太后:“好一个革旧布新!你要革什么旧,布什么新?!要革高祖皇帝无为而治的方略吗?!要革我大汉以孝道立国的根本吗?!你要布的新,难道不是要让那些腐儒入朝乱政,破坏文景以来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太平局面吗?!” 窦婴:“姑母请容侄儿申辩!从高祖到文景两朝,尊黄老无为之术,与民休养生息,天下富足,这是事实。但时过境迁,藩王豪强利用朝廷之无为而无所不为,久而久之必将王权旁落,臣恐怕大汉又将重蹈春秋战国分崩离析的复辙!当今皇上乃是英明之主,策问贤良,求问长治久安之道,为的正是在无为中有所为,稳固我大汉根基,这是为千秋万代着想的伟大功业啊!再说到以孝道立国,臣此来正是受皇上嘱托,向太皇太后禀报所议各项大事。皇上说一切请太皇太后定夺,可行者则行之,不可行者则不行,这不正是皇上谨遵孝道的明证吗?再说儒家历来主张以孝为先,臣等绝无非份之想!请太皇太后明鉴!” 太皇太后似乎稍平静,又沉声问道:“那么我问你,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不必事事请示东宫老妇,这话是谁说的?” 太皇太后话问得突兀,王太后也吓得一激灵,再看窦婴,张口张舌,额上开始冒汗。 太皇太后:“你怎么不回话?” 窦婴连连叩头:“侄儿不肖,罪该万死!此言确是侄儿所说……” 太皇太后喝道:“混帐东西!你把什么都揽到自己头上,是为保护同党?赵绾王臧罪不可活!就连你和田鼢──” 王太后吓得伏地叩头,叫道:“太皇太后!窦田二卿都是皇室至亲,朝廷重臣啊!儿臣恳请从轻发落!” 太皇太后长出一口气:“看在王太后面子上,着窦婴田鼢即日交出印玺,闭门思过吧。” 窦婴流下了屈辱的泪,高叫起来:“姑母大人!太皇太后陛下!赵绾王臧都是难得的忠义之臣啊!虽年轻气盛,口出狂言,但实属想为皇上分忧!臣身为丞相,群臣之首,要论罪当在赵、王二人之上!太皇太后!饶他们一命吧!我求你啦……”他已是泣不成声。 太于太后怒喝:“来人!把这个呆子给我轰出去!” 两个宦官扑上前来,架起窦婴往外拖。 窦婴挣扎着叫喊:“王太后!定是你和田鼢告的密!卖友自保,小人行径!你为什么不说话……” 王太后看着他被拖了出去,心惊肉跳地偷觑着太皇太后脸色。 太皇太后:“你也可以走了。” 王太后:“是,……母亲,对田鼢是否可以……” 太皇太后:“怎么?免职闲居不是已经够客气的了吗?窦婴说的不错──卖友自保,这不是忠义,而是卑鄙!哼!你们家的人哪……” 王太后深受伤害,神色急剧变化,但她终于忍了下来:“母亲明察秋毫,儿臣无可多言。愿母亲大人不要因此事过于生气,以至伤了身体。” 太皇太后冷冷一笑:“这你大可不必多虑。” 王太后:“儿臣告退了。” 太皇太后又说:“别忘了叫皇上来见我,我要好好训导训导他。” 王太后:“是。”她转身往外走,心中不禁五味俱全,泪水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窦婴府上。 窦婴躺在榻上,头上敷着湿巾,仍在哭泣。 赵绾:“丞相不必为此难过,太皇太后垂垂老矣,朝不保夕,皇上却正当年少。眼下虽受挫折,还怕日后没有施展抱负的时候吗?” 窦婴:“我哭的是二位贤弟啊!” 王臧:“丞相能把我二人如此记挂在心,我二人九泉之下也可以含笑了。” 窦婴:“你们赶快趁他们还没来抓人,逃走吧!” 赵绾笑着摇头:“逃?让他们画影图形,四处张贴,通缉追捕?那岂不与匪盗无异了吗?” 王臧:“与其忍受那种耻辱,还不如自己了断。” 赵绾拍掌笑道:“王兄真乃与我同道之人!我看,你我就此与丞相道别,寻个好去处,赶紧把此事办了吧!” 王臧起身一揖到地:“丞相,请自珍重,在下先去了。” 窦婴慌忙爬起来:“二位可有家事相托?” 赵绾也一揖到地:“以丞相之为人,还用我们嘱托吗?但请抽暇关照一二就是了!” 窦婴跌跌撞撞要去拉他们:“你们、你们……” 二人早已出门没入夜色,只闻其声犹在耳畔:“丞相无须远送,留步……” 窦婴哭倒在地,叫道:“天杀的田鼢!真乃是名符其实的鼠辈呀!” 野外,星光曦微。 赵、王二人携手而行。 赵绾哈哈笑着:“你我真是书呆子,只顾抨击时弊,却忘了世间还有亲疏之分!你想想,他们一个个都是皇亲国戚,只有你我是以布衣入仕,闹出事来怎不拿你我开刀?嗨,人啊!怎么不是死到临头,就总是想不明白呢?” 王臧:“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还是想想,选个最佳的死法吧!” 赵馆:“投水如何?舞清波兮荡涟漪,远尘埃兮卧水底。如此死法也算得一雅吧?” 王臧瑟缩着身子:“不行不行!这个死法对我不合适,我天生怕水,船都不敢坐的呀!” 赵馆沮丧地甩甩袍袖:“你呀!死都不怕了,倒还怕水!那……我们去寻个高崖绝壁,纵身一跃,便如同秋叶般冉冉飘落……” 王臧连连摆手:“更不行更不行!摔得筋断骨折,血流五步?何其肮脏也!” 赵绾:“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此可就只剩下最俗气最无聊的死法了──” 王臧:“你是说──?” 赵绾:“上吊。” 王臧:“这主意可是你出的!” 赵绾:“你早有此意,却非逼着我先说出来,可见还是王兄比我城府深啊!” 王臧哈哈一笑:“既然死法已定,还深一脚浅一脚地乱走什么?我看此处便甚好!”他顺手一指。 赵绾顺他所指看去,只见一棵歪脖子柳树戳在那里,伸手就解腰上丝绦:“那就宜早不宜迟了!” 王臧也抖着手解腰带,没想到三下两下扯断了,急得大叫:“赵兄!赵兄!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已将腰带搭上树杈,正在系绳圈的赵绾一看也急了:“你这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两个活人只有一根上吊绳,岂不是只能一个一个轮着来了吗?”说着就把绳圈往脖子上套。 王臧连忙拦住他:“赵兄,凡事我从不敢占你的先,唯有这一回,万望你让小弟先行一步!” 赵绾:“反正都是一死,先后有何区别?” 王臧:“你身躯胖大,到时候我弄你不下来,岂不得另寻死地?好歹我二人还是同行的好,黄泉路上也少些寂寞。” 赵绾叹了口气:“只好让你占些便宜了。” 赵绾将王臧抱起,举到能够到绳圈的高度。 王臧将头颈套进去,使劲用气声说:“你千万别耽误久了,否则怕你追不上我……” 赵绾边松手边说:“一言为定!” 王臧立时已说不出话来,人在半空中旋转,瞪圆的双眼不时转过来呆望着赵绾,两行泪珠洒落下来。 赵绾袖手向他作揖,口中吟道:“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今作逍遥游……” 太皇太后宫中。 武帝端端正正地站在祖母面前,神色沮丧。 窦太主和阿娇陪坐在太皇太后两边,不时用眼色向他示意。 太皇太后:“你们不要对皇上挤眉弄眼的,欺我看不见啊?我是叫皇上单独来见我,又没叫你们来!” 阿娇扒在她肩上撒娇:“您生起气来可吓人啦,我妈和我怕您把皇上给吓着了嘛!” 太皇太后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油嘴滑舌,我还会吃了他呢!彻儿,知不知错啊?” 武帝似乎还想争辩,见窦太主正猛递眼色,只好改口:“孙儿知错了。” 太皇太后:“错在哪里呀?” 武帝不情愿地:“错在用人不当。” “嗯。”太皇太后点头,“赵、王二人还算识趣,自杀身亡,窦婴田鼢罢官免职。还有没有其他牵连在内的人哪?” 这时武帝反向窦太主使眼色,窦太主忙说:“没了没了!妈,我知道您猜疑那个董仲舒。其实他名为儒生,实通黄老,说了一番天人感应的大道理,跟《老子》里面说的意思没什么大差别!我还听说此人颇通方术,会呼风唤雨,遭旱了,让他求雨,遭涝了,他又能止雨。留着他吧,有用处!” 太皇太后:“哦,这么说,倒是个通阴阳之术的能人。不过,董仲舒寸功未进,不宜破格重用。就叫他去江都王刘非那里为相吧。” 武帝失望地:“孙儿遵命。” 太皇太后:“我看,就以许昌为相,庄青翟为御史大夫,太尉嘛──,就暂时不用设了,反正现在天下太平,不须用兵。” 武帝大出意料:“许昌、庄青翟?” 太皇太后:“怎么?” 武帝忙改口气:“……甚合朕意。孙儿谨遵懿旨。” 王太后宫中花园。 王太后与武帝相伴漫步。 王太后:“不让你亲身经历一次,你不会真正明白其中的利害。现在该懂得我为何总教你谨慎从事了吧?” 武帝:“儿臣还有一点不懂,您为什么一定要抢先揭露赵绾王臧呢?您假作不知,或许此时会是另一种局面。” 王太后:“你真糊涂!太皇太后一直让许昌庄青翟暗中窥探,是想干什么?窦婴是她娘家人,再大的事也能担待得过去,田鼢却是我娘家人,我们不揭穿此事,赵、王获罪必殃及田鼢,之后谁又能保证不波及到我母子二人?你以为登上宝座就可以为所欲为?只要还有另一人比你更有权威,那么你就还不能算是真正的皇帝!孩子,再忍一忍吧!会有那一天的,到那时,没有一个人敢不匍伏在你的脚下,但还不是现在。” 武帝:“母亲,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王太后:“何妨纵情声色犬马,以松懈太皇太后之戒心呢?” 武帝明白了:“把一切交给许昌庄青翟办理?” 王太后:“而他们无论干好干坏,都是将来治罪的依据!至于该不该杀,那就到时候由你看着办了。” 武帝深思着微微点头:“难怪母亲从小就训导我说,宫廷之中上处处有陷井。” 王太后:“避开他人所设陷井的最好办法,就是抢先给他设下陷井。” 武帝表情凝重,刹时显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朝堂之上,武帝端坐。 宦官宣道:“皇帝偶感风寒,稍有不适。百官有事快奏,无事退朝!” 许昌出列奏道:“近有东瓯国遭闽越国攻击,东瓯王遣使入朝请求援助。臣恭请圣裁,是否发兵去援救?” 武帝懒洋洋地斜依在龙座上,问:“东瓯、闽越,这两国在什么地方啊?” 庄青翟奏道:“两国远在东南大海之滨,与我朝会稽郡相邻。他们都是蛮族,反复无常不讲信义。臣认为没有必要为这些化外藩属劳师远征,空耗我大汉的兵饷。” 武帝手捂着头:“哎哟头痛!这点小事,许庄二卿,你们看着办吧!” “陛下!”一个宏亮的嗓音声震朝堂。一位大臣出列,出字幕:“张骞”。 张骞:“臣以为虽是外藩相争,朝廷有力量管就不可放任他们去互相残杀。东瓯国向朝廷求救,说明大汉威及四海,若朝廷坐视东瓯国亡,臣恐化外万国心寒,今后天子又何以臣服万国呢?” 许昌喝斥道:“张骞!为化外小事轻动刀兵,有违黄老无为之道!” 张骞:“我并非要擅动朝廷禁军,只需皇帝赐我虎符,张骞愿只身前往会稽,发郡守之兵往救东瓯。” 武帝:“许、庄二卿,你们看呢?” 庄青翟:“不可不可!现在朝中未设专司兵马的太尉一职,陛下动用虎符,必须请命东宫太皇太后!” 武帝:“那……这样吧,张骞,你刚以贤良入仕,急想立功建业,朕准你持节前往会稽,见机行事。至于虎符嘛……朕新即位,不宜轻易动用。好了,退朝!” 武帝一出朝堂,马上活蹦乱跳了,一溜小跑冲出宫殿后门。 韩嫣早已候在这里,忙迎上去:“陛下,臣已经安排好了,今晚作彻夜之游如何?” 武帝乐得双手直搓:“就你我二人?” 韩嫣:“陛下身为大汉天子,虽然是微服出游,也不能不带随从啊!” 武帝:“兴师动众,必受太后阻止,不要什么随从!” 韩嫣:“哎,臣想起一人,陛下还记得那个放羊的卫青吗?” 武帝:“唔唔唔,记得,骑术精良,箭无虚发!他不是在建章宫做宿卫吗?” 韩嫣:“臣马上去传他,叫他带几个可靠的武士,今夜到偏门等候,为陛下保驾!” 武帝:“好好好!你与他们约定,以漏下十刻为期!” 韩嫣:“臣马上前往传旨!” 武帝看着韩嫣匆匆而去,自己兴冲冲地转往内宫。 内宫。 武帝又装作头痛,无精打彩地走了进来。 阿娇迎上去:“哎呀,你怎么啦?” 武帝:“哎哟,头痛得象要裂开,御医说,朕今夜不能近女色,只许独居。” 阿娇:“啊?又让我守空房啊?” 武帝:“御医说──,”他凑到阿娇耳畔说了句什么。 阿娇推他一把,嗔道:“讨厌!准是你瞎编的!” 武帝:“真的!御医说,女子受孕必须上选天时,下择地利,然后夫妇阴阳交合方能奏效。老象你这样贪欢无度,就如同竹篮打水,装进去多少也是空空如也!” 阿娇笑弯了腰:“你真能胡说!好了!今晚饶了你!嗯──明晚你可得来啊──。” 武帝又装头痛:“哎哟,明天再说明天的吧。朕走了。” 他捂着头,又作无精打彩状走了出来。 他出门一转弯,撒腿就跑。 夜,武帝寝宫。 韩嫣与武帝同卧一榻,抵足而眠。 更鼓之声遥遥传来。韩嫣惊醒,轻轻坐起。 武帝翻身,口中呓语呢喃。 韩嫣下榻,走到屋角一只巨大的沙漏旁,取一枝蜡烛照亮,细数刻度。 韩嫣匆匆走回榻前,俯身低唤:“陛下!陛下!” 武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小嫣子,已经几刻了?” 韩嫣:“已近九刻,陛下赶紧穿衣吧!” 武帝马上来了精神,一跃而起,慌手慌脚穿袍着靴。韩嫣一旁上下伺候,待武帝穿戴得差不多了,才迅速地穿上自己的衣服…… 穿堂。 二人蹑手蹑脚从值更的宦官身旁走过。 宫室门口,守门的宦官靠着高高的门槛,睡得正香。韩嫣先一步跨了过去。 待武帝跨越之时,那宦官恰巧翻身扑在门槛上,将武帝袍子后襟压住了。 武帝拉了两下,竟被压得死死的,又怕使劲大了惊醒了宦官,忙向韩嫣示意。 韩嫣抽出佩剑,轻轻将武帝袍襟割断。 二人相跟溜出宫门。 二人走长郎,过花园,脚步轻捷无声。唯武帝那短了一块的袍子颇显得滑稽…… 皇城一偏门,墙根阴影之下。 卫青与几名武士早已候在此地。 几匹骏马也已等得焦躁,不时以蹄刨地。 偏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人影闪了出来。 卫青率几名武士连忙迎上去,齐齐跪下:“臣卫青等前来护驾,等候陛下多时了!” 武帝乐得直拍他肩膀:“好好好!有你们几个,朕就是遇上猛虎也不用怕了 !” 青指着身边一精壮青年:“此人名叫公孙敖,与臣同在建章宫侍卫,勇力过人,曾徒手与熊搏斗!” 武帝又拍拍他肩膀:“好个徒手搏熊的公孙敖!” 公孙敖叩头:“臣愿为陛下效死!” 武帝挥手:“带马!” 武士们牵过马匹,一一跃上马背。 武帝纵马前行,韩嫣、卫青、公孙敖等紧随其后,只听得蹄声得得,马队霎时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二天早晨,朝堂之上。 群臣齐聚,偏偏不见皇帝露面,大家议论纷纷…… 后宫。 武帝身边几个值更的宦官正吵得一蹋糊涂,无非是各自推诿责任。 阿娇冲了进来,叫着:“皇帝在哪里?” 守门宦官抖着割断的袍襟:“在、在这儿……” 阿娇一个耳光打得他倒退几步:“你玩忽职守,皇上要是真走失了,我要把你们一个个剁成肉酱!” 宦官们吓得一齐跪下:“奴才们该死,请皇后陛下恕罪!” 皇城外。 武帝率马队狂奔而来。 骑士们的马鞍上挂满猎物。 偏门。 武帝滚鞍下马,将马缰扔给卫青:“你们回建章宫去吧!待朕有兴致时,再召你们前来护驾射猎!”
武帝哈哈大笑:“好!朕就命名此门为‘期门’好了!” 他笑着拉韩嫣欲进门。 韩嫣:“陛下,这些猎物……” 武帝翻拣着,说:“小嫣子,你扛着这只麂子,朕拿着这只野鸡。其余的嘛,全赏赐给卫青他们吧!” 卫青和武士们再拜:“谢主隆恩!” 武帝顽皮地招招手:“别忘了期门之约!” 卫青等目送武帝、韩嫣走进期门。 宫中已是一团混乱。 宫娥、宦宫沿着廊、亭、楼、殿,到处乱找,只听得一片呼喊“陛下”之声。 朝堂之上,百官们一片哗然,全无了平日肃穆气氛。 王太后宫中。 阿娇急得又哭又闹:“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王太后也着急,但仍能镇定神色,喝斥阿娇:“不要乱叫!皇上那么大个活 人,还能丢得了?” 武帝提着野鸡,韩嫣扛着麂子,顺着长廊走了过来,与几个宦官劈面相遇。 宦官们一拥而上,围住武帝,七嘴八舌:“陛下,您上哪儿去了?” “宫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太后和皇后都急坏了!” “再找不着您,小的们全得脑袋搬家!” “文武百官都在等着你上朝哪!” 武帝惊愕地左顾右盼,将野鸡往韩嫣手上一塞:“大惊小怪!走!上朝!” 韩嫣紧追几步,小声提醒:“陛下,袍子!” 武帝扭头歪身看看后面,觉得确实不雅,命令众宦官:“喂!你们几个排成 一排,紧跟着朕,暂时为朕遮遮丑!” 宦官们连忙排好跟上。 朝堂。 百官还在议论,突见武帝身穿便服闯了进来,不由得引起一阵新的混乱。 等百官列好队,武帝早趁乱在宦官们的遮护下跑上丹墀坐了下来。一宦官递 上平天冠,武帝草草往头上一扣。 武帝清清嗓子,尽可能严肃地:“众卿,今日可有要紧的事要奏上来?若无 事就退朝吧!” 百官互相对视,无人开腔。 武帝不耐烦地挥手:“怎么还不走?” 许昌躬身:“陛下不退朝,臣等不敢先走。” 武帝这才明白过来,想起身又坐下,招手叫那几个宦官:“过来!跟在朕身 后!” 几个宦官忙跑过来,一字排开紧随武帝之后,走了出去。 大臣们先是面面相觑,接着又再次乱了起来,一片嗡嗡之声…… 驷马高车驶进皇城大门。 驾车的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窦太主坐在车内,一只手玩弄着驾车人腰间丝绦的穗子。 驾车人回头冲她灿然一笑,出字幕:“董偃。” 车停在末央宫前。 窦太主下车,拍拍董偃面颊:“就在这附近溜达溜达,别走远了。” 董偃含笑鞠躬:“小人就候在这儿,一步也不离开。” 太主进宫。 后宫。 阿娇正在使性子,扭着身子不理武帝。 武帝绕到她前面,陪笑:“朕不过骑马到南山去打打猎,你又何必生这么大 的气呢!” 阿娇:“装得那么象,还说什么太医叫你独居不近女色!哼,今后你说什么 话我也不信了!” 武帝:“那好,朕今夜还要再去射猎,你信不信?” 阿娇大叫:“你敢!” 武帝:“哎──,这句话你怎么又信了?” 阿娇根本不理会他的小幽默,脸红耳赤地嚷:“我要你从今天起,夜夜留在 我宫中!” 武帝不高兴了:“岂有此理!你虽是皇后,但朕宫中尚有佳丽三千!你不为 朕怀上子嗣,难道还不许朕宠幸别的嫔妃吗?” 阿娇哭闹起来:“你太没良心了!也不想想,若不是我妈,你哪有当皇帝的 命!” 武帝气得脸发青,甩手往外走,嘴里还恨恨地说:“泼妇!” 在门口,武帝与窦太主相遇。 太主一眼就看明白了刚发生的事,忙向武帝施礼:“陛下,阿娇从小被我宠 坏了,你看在姑母面子上,千万不要与她计较。好吗?” 武帝气犹未平,口气生硬地:“太主,您来得正好,快去开导开导她,什么 是正宫娘娘的本份,什么叫母仪天下!” 他说完自顾大步走了。 窦太主见留他不住,只得走过去,冲仍在哭泣的阿娇喝道:“你这蠢货!还 不住声!” 阿娇哭得嘴歪鼻斜:“妈!我真不如嫁个平民百姓,男耕女织夫唱妇随,强 似这常守空房的皇后百倍!” 太主怒吼:“再胡说我撕你的嘴!心眼儿这么小,你真不配享用这等荣华富 贵!” 阿娇一时被吓住了,陡然收住哭声。 太皇太后宫中。 王太后陪着太皇太后说话:“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帝带了几个勇士,半 夜偷偷出宫,跑到南山射了好多猎物回来。他还不满二十,还是个孩子,能不贪 玩?” 太皇太后笑笑:“少年皇帝,荒唐荒唐也算是风流雅事。哎──,听说皇上 很宠幸阿娇,倒也实践了他小时候金屋藏娇的誓约,只是怎么老不见阿娇有孕呢 ?” 王太后:“儿臣也常为此事焦急。如果皇后命中无子……” 太皇太后:“那就该让皇上多换嫔妃轮流侍寝,皇帝必须早立子嗣!” 王太后:“一是阿娇嫉妒心太重,二是恐怕伤了太主爱女之心啊!” 太皇太后:“糊涂!是大汉的国脉重要啊?还是皇后母女的心情重要啊?” 王太后:“母亲圣明,儿臣自会作出安排。只求母亲约束阿娇,不可过份胡 闹。” 太皇太后:“我知道了。” 三月原野,桃红柳绿,春机盎然。 天子出巡的车辇,华盖摇摇,流苏飘飘。 随行的旌旗、仪仗、如林的枪戟。 马跃犬吠,队列森严…… 武帝坐在车上,兴致勃勃,左顾右盼。 韩嫣在前面驾车,用鞭稍遥遥一指:“陛下,已到渭水岸边!”
河岸。 武帝迎风而立,衣裾飘飞,心驰神荡。 随行士兵各牵马勒犬,列队于后。 武帝扬手吟诵:“河伯河伯,濯我清波。于此春兮,祓除百疴!” 他走到水边,双手捧水洒在头顶上,然后转身对随从们说:“尔等可随朕行 祓祭之礼!” 士兵们齐声呼喊:“天佑我皇,体健国昌!” 士兵们牵犬马齐至水边,各洒水于头顶。 武帝立在岸坡之上,袖手踱步,随口诵道:“榜人歌,声流喝,水虫骇,波 鸿沸,涌泉起,奔扬会,垒石相击,琅琅盖盖,若雷霆之声,闻乎数百里外…… ” 韩嫣连忙恭维:“此赋是陛下何时所作?真有气吞八荒的气概!” 武帝叹道:“朕哪有如此文彩!近来偶然得到一篇辞赋,是司马相如所作的 《子虚赋》,朕爱不释手。只是不知道这司马相如是哪朝哪代的人,朕不能与这 样的才子同时而生,无缘相见,也算是人生一憾事啊!” 旁边一牵狗的随从单腿跪下,说:“陛下,这司马相如就是当朝之人,现家 居蜀中,还有一段与 武帝惊讶地:“哦?你怎么知道的?” 随从:“小人杨得意,与司马相如同乡。” 武帝大喜:“杨得意,朕令你速修书信,召司马相如入京见驾!” 杨得意:“遵旨!” 武帝挥手:“走!去平阳侯府!朕要与平阳公主一叙姐弟之谊!” 登车的登车,上马的上马,大队浩浩荡荡前行…… 平阳侯府门前。 鼓乐齐鸣,平阳公主与丈夫平阳侯曹寿率家人恭迎。 武帝下车,直奔过来。 平阳公主夫妇双双跪拜。 武帝一手一个拉起他们挽住就往里走,还哈哈笑着:“姐姐姐夫!何须这套 虚礼!告诉朕,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平阳公主嗔道:“陛下,你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武帝:“今天出了京城,且不 大厅。 烛火通明,弦管交响。 武帝坐在正席,平阳公主和曹寿偏席陪坐。 韩嫣另设末席于一侧。 各席桌案上酒食丰盛。 厅中央舞女们在表演着或柔美或狂放的舞蹈。 武帝与平阳公主夫妇觥筹交错,开怀畅饮。 平阳公主:“陛下一枚玉佩,就换了我家一群羊,还外加牧羊奴卫青,要是 长此以往,我可要破产了!” 武帝哈哈大笑:“姐姐不要太小气了,朕将南山之麓百顷牧场作为赔偿,你 看如何?” 曹寿:“陛下,你姐姐一句玩笑,您不必当真。” 平阳公主却说:“君主一言九鼎,臣妾谢陛下厚赏!”说毕离席叩拜。 武帝指指舞女,问:“她们没有什么新花样吗?” 平阳公主击掌示意舞女们退下,然后对武帝说:“既然陛下问到这个,我正 有些民间选来的良家女子请陛下过目。” 武帝:“怎么,姐姐还嫌朕后宫中宫娥太少吗?” 平阳公主:“不瞒你说,这是母后的意思。因为皇后无子,母后命我为陛下 物色新的妃子。” 武帝已略有醉意,摆摆手:“谅也没有什么绝色的佳人,小嫣子!你先帮朕 挑一遍,女人看多了实在累人!” 韩嫣笑应:“遵旨!” 平阳公主示意,良家女子数人排列整齐上场。 韩嫣离席走过去一一细看。 武帝闭目和着弦管以手击节。 韩嫣走过来,说:“陛下,以臣的眼光看来,还都算得上是姿色可人。但陛 下阅尽天下美色,能否看得上其中一二,臣就不敢妄断了。” 武帝睁开醉眼,草草一扫,扭头冲平阳公主道:“姐姐,赶紧打发她们各自 回家嫁人去吧!何必进宫误了青春!” 平阳公主:“你呀!可别辜负了母后的一片苦心!”她挥手示意女子们退下 。 这时弦管变了个曲调,伴着一个曼妙的女声歌曰: “上邪, 我欲与君相爱悦, 长命无衰绝。 高山夷平江水竭, 冬雷震震夏飞雪, 天穹崩塌与地接, 乃敢与君绝! 乃敢与君绝!” 武帝精神一振,睁眼看去,只见一位披着轻纱的歌女背身而立,边歌边舞,腰肢婀娜,声如裂帛。 曲调变奏,歌声反复再三。歌女缓缓转身,侧立以纱半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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