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卷一:(第二集)
作者: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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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窦太后宫室内。 王美人深深叩拜在太后面前,然后抬头说:“太后!贱婢犯下死罪!” 太后:“哦?说说看,是什么罪?” 王美人:“贱婢听说皇后被关进冷宫,克制不住兔死狐悲的感情,私自去探望了皇后,而且……还给她送去了……肉羹与果品……” 太后一怔,叹了一口气,问:“王美人,你不知道这是很危险的吗?” 王:“贱婢当时未及细想,事后才感到害怕。这事若传到皇帝耳朵里。贱婢定然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赶来拜辞太后,一为谢太后平日眷顾之恩。二为将未成年的儿女托付给您,请太后照顾他们。贱婢来世当变牛变马以报太后!”说罢泣不成声,以头撞地不止。 太后也忍不住垂下泪来。
王美人宫外。 景帝一行来到门外。 景帝一挥手:“给我砸门!” 侍从上前用拳猛敲:“开门!开门!皇帝驾到!” 门开了,出来的是李公公,他跪下:“万岁,老奴的腿脚不便,死罪!死罪!” 景帝怒冲冲往里走,李公公爬起来追了几步,又跪在景帝脚前:“万岁,王娘娘不在宫中……” 景帝扭身看定他:“嗯?她去哪了?”他一脚踢倒李公公,大叫道:“混帐!你们这些奴才!是如何为朕看守后宫的?竟听任朕的妃子到处乱跑!为什么不劝阻?为什么不来向朕报告?” 王美人宫的宦官、宫女都跪下了,台阶上下,院子中间黑鸦鸦一片。小刘彘和姐姐也跪在其中,被两个宦官夹在中间保护着。 景帝:“王美人去什么地方了?你们说呀!是不是又去那冷宫了!” 李公公挣扎着爬起来跪好,一手撑着摔伤的腰。叩下头去:“王娘娘是去长信宫,给太后陛下请安去了。” 景帝被噎住了,愣了愣又更愤怒地大叫:“怎么?她以为太后就能保护她?朕是大汉天子!朕要治她的罪谁敢阻拦?”说着要就往外冲。 没想到就在这时,小刘彘突然挣脱两个宦官,爬起来冲上去,扯往景帝的袍带大叫:“父皇!我母亲没罪!你不要杀她!” 景帝怒不可遏猛扯袍带:“你放开!” 刘彘却死死揪住不肯放手,袍带被撕断了。 全场都惊呆了。 景帝扬手一掌,小刘彘被一个耳光打倒在地。两个宦官忙上去扶起,又按他重新跪好。 李公公膝行至景帝身边:“万岁,胶东王殿下年幼无知,乞求万岁赦他死罪!” 景帝抖着断带,顿足大叫:“儿子冲撞父亲,臣子冒犯君主,必须杀头!” 李公公用头碰地:“老奴听说,主人犯罪,奴仆替死,是为忠!老奴愿替胶东王死!” 那两个宦官也膝行上前:“万岁,殿下由我们看护,奴才失职,愿替殿下死!” 景帝:“好吧!为一个皇子赎罪,三条性命不算多!给朕把他们绑起来!” 武士冲上去捆绑三个宦官。小刘彘和平阳公主大声哭喊,被后面的宦官拉住,捂住嘴巴……
窦太后宫中。 太后与王美人大惊。 太后:“什么?这可是真的?” 一宦官跪报:“奴才亲眼所见,李公公他们三人已被押出宫门了!” 王美人痛哭:“太后,贱婢死不足惜!李公公是忠心的奴仆,万望救他一命!” 太后:“这真是雪上加霜啊!现在只有叫长公主出面去制止!你快出后门,抄近路报告长公主,叫她赶到宫门前拦住行刑的武士!” 宦官:“是!”起身匆匆跑出。
宫门前。 一排长号仰天长鸣。 大墙之下,李公公等三人被剥光上衣,跪成一排。 刽子手的大刀寒光闪闪。 长号再次吹响。 号令的长官叫道:“时刻到!开刀问斩!” 刽子手的刀高高举起,就要落下。 李公公等闭目等死…… “刀下留人!”远处传来喊声。 武士们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四匹马拉的华丽的车子疾驰而来。车停住,长公主跳了下来。 号令官:“长公主殿下,杀他们是皇帝的旨意……” 长公主瞪他一眼:“叫你别杀你就别杀!告诉你,要刀下留人的是太后陛下!” 号令官:“是!”他一挥手:“先押进去!” 长公主登车,向宫内驶去……
未央宫后殿。 一排年轻貌美的舞女正舞得欢畅。 景帝看得高兴,酒杯举在唇下忘了喝。 长公主陪坐在一旁,看着景帝的脸色,微笑问道:“怎么样?我的皇帝陛下!” 景帝瞥她一眼,笑道:“谁叫你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呢?朕喜欢什么,你从小就摸透了!” 长公主:“哎,说正经的,你可不能对王美人太过份了,这也是妈妈太后老大人的意思!” 景帝微露不快之色:“她明知道朕恨薄氏,却偏偏要偷偷去看她,朕能不生气吗?” 长公主:“嗨!其实这正是王美人可爱之处嘛!她不因皇后被废就背弃她,这是心地宽厚的表现!栗姬就不象她,恨不得自己独占陛下恩宠,要把别的后妃统通赶尽杀绝才好!” “嗯?……”景帝沉吟。 长公主边观察他的脸色边试探着说下去:“我听说,栗姬很喜欢占卜方术之类的事情,是吗?” 景帝喝了一口酒:“她倒是跟朕谈论过星象之学。” “那就对了!”长公主凑近景帝说:“栗姬很相信邪术啊!她对陛下所宠爱的妃子暗中诅咒,她的心地,是非常狭隘狠毒的!” 景帝:“哦?有这种事?你怎么知道的?” 长公主:“栗姬是齐国人,齐王的使臣来朝时,随从中有很多人都这么说!” 景帝:“道听途说,不足为凭!” 长公主:“可有一件事,却是我亲眼所见的!” 景帝:“什么事?” 长公主:“去年中秋,薄皇后还没被废,她主持后妃贵妇们祭赏月中嫦娥的盛会时,我看到栗姬悄悄地在许多妃子背后唾口水,这难道不是施巫术断绝陛下与妃子们的情爱吗?” 景帝的眉头越锁越紧。 长公主:“现在,皇后被废,后位空缺。陛下册立新皇后可要三思而行啊!若选错了人,恐怕你百年之后,人彘的惨祸又要在汉宫中出现了!” 景帝霍然立起:“别说了!” 舞女们惊得连忙停止,鱼贯退下。
夜。 李公公打着灯笼,王美人跟他走入一座花园。 李公公:“王娘娘,这次好险啊!” 王美人微微一笑:“我是明知险而为之的。” 李公公:“怎么?您知道有人监视薄娘娘?” 王:“当然。栗姬早就以皇后自居,她的耳目遍布后宫,这种事瞒得过她?” 李:“那您为什么还要冒险呢?” 王:“若没有危险,就区分不出人的高下来啊!” 李:“你是说,您与栗姬……” 王:“对,皇帝若杀我,是我的命薄,皇帝若不杀我,终究会明白我宽厚而栗姬量窄心毒!” 李笑了:“啊,原来是置于死地而后生啊!娘娘韬略胜过须眉丈夫!” 王:“李公公,你为救彘儿不避刀斧,以后我一定报答你!” 李:“老奴谢娘娘了!小殿下在皇帝面前为您争辩,那气慨真是不凡!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王:“嘘!到了,禁声!” 二人敛容,恭谨地弓腰向前走。
花圃中央,太后跪在蒲团上,面前桌案上供着三烛香火,两个宫女陪侍左右。 王美人跪在一侧:“太后,贱婢来谢活命之恩!” 太后转过身来,翻着瞎眼,面露微笑:“王美人,你心肠好,当有好报,不用谢我。” 王向后招手:“李公公,来!拜谢太后陛下!” 李公公跪下:“太后陛下!老奴的狗命全仗您的一句话了!实在是无以为报!”他一叩不起。 太后:“你的忠心和勇气我听说了。去吧!我还要祭天呢!” 王美人忙拉起李公公,悄悄向后退去. 太后又扭头说:“王美人,你要谢就谢长公主吧,是嫖儿平息了皇帝的怒气。” 王美人:“请太后转达长公主,请她来我宫中一叙。” 太后:“我知道你们会说些什么,我是赞同的。那栗姬太狂妄了,骄狂的女人,难容于天地啊……”她双手举起向天,再翻掌按在地上,深深叩头,嘴中还无声地祷告着……
栗姬宫内室。 卧榻之上,栗姬依偎着景帝,景帝用一只手轻抚着栗姬。 栗姬脸上露出非常幸福满足的神色,目光迷离地轻声说:“臣妾能得陛下宠爱,真是三生有幸!不知如何报陛下恩情于万一啊!” 景帝:“爱妃为朕生下太子,使大汉基业后继有人,这不就是对朕最大的报答吗?” 栗姬欠身娇媚地看着景帝:“臣妾有一大心愿,请陛下应允!” 景帝:“你只管说来。” 栗姬:“臣妾愿千秋万年侍奉陛下!生为夫妻,死也要与陛下合葬!” 景帝一惊:“嗯?皇后才能与皇帝合葬,你是说……” 栗姬的目光变得火辣辣的:“怎么?陛下难道要让皇后之位长久空悬吗?” 景帝略显迟疑,然后纵声大笑,并下榻踱起步来:“爱妃!你身为太子生母,皇后的凤冠自应是非你莫属了!” 栗姬亦连忙起身下榻,跪下,说:“臣妾斗胆,请陛下指定日期,为臣妾正名位!” 景帝拈着胡须笑而不语,然后又坐在榻前向栗姬招手:“来来来!” 栗姬起身欲坐在景帝身边,却被景帝轻轻一揽,坐在了景帝膝上,她兴奋得脸色赤红。 栗姬:“陛下!臣妾怎敢压着龙体!” 皇帝:“哎——,你我夫妻,何必拘礼。爱妃,朕也有一大心愿,请爱妃务必应允!” 栗姬:“陛下的愿望就是圣旨,臣妾敢不照办?” 景帝:“那好!朕百年之后,后宫诸位嫔妃和她们所生的皇子公主,你一定要善待她们,如同朕在世一样。如何?” 栗姬面色骤然改变,身子也变得僵硬,不发一言。景帝用手拨栗姬的头,看着她的眼睛:“怎样?爱妃?” 栗姬竟一下子扭过脸去,仍一言不发。 景帝闭了闭眼睛,牙齿开始渐渐咬紧:“你怎么不说话?” 栗姬眼中盈满泪水,仄着身子仍不开口。 景帝双手一推,栗姬一个踉跄从他怀中摔了出去。景帝站起来大步向外走。 栗姬挣扎着站起来,拿起榻前衣服,追着喊:“陛下!您的袍冠!” 景帝大吼一声:“朕不要了!”他就穿着内衣冲了出去。 栗姬大哭起来,边哭边将衣服抛在地上胡乱踏着。
长公主哈哈大笑。 这是在王美人宫内。王美人与小刘彘双双跪着向长公主叩谢。 王美人:“殿下救了贱婢母子,贱婢没齿不忘!” 小刘彘:“谢姑母搭救之恩!” 长公主:“好了好了!咱们是至亲,何必来这些虚礼!我一生最不见得狂妄的人,也是那栗姬过于狂妄,惹得我管了这场闲事。我偏不让她得逞!” 王美人:“怎么?栗姬竟然敢在长公主殿下面前摆架子?” 长公主:“那混帐女人太不识相!我原想为太子提亲,没想到她竟然百般推托,弄得我好不难堪!” 王美人挥手招来宫女:“把小殿下领走!”宫女牵走小刘彘,后她才转对长以主问道:“不知长公主提的是谁家千金?” 长公主面露窘态,干笑了两声说:“不瞒你说,就是小女阿娇。” 王美人立刻做出吃惊之态:“啊!贱婢还是去年在太后处偶然见过,阿娇生得面貌姣好,姿色不凡嘛!” 长公主高兴了:“哦?你也觉得她漂亮?” 王美人:“岂止漂亮,可算得上是天姿国色的佳人了!我不记得……阿娇今年该是……十几了?” 长公主:“阿娇快满十岁了,那太子今年十六岁,本来不正是年貌相当吗?唉……” 王美人低下头半晌不作声,竟然抽泣起来。 长公主不解地问:“王美人,你怎么啦?” 王美人:“贱婢想到自己福浅命薄,不由得伤心啊……” 长公主:“此话怎讲?” 王:“贱婢只得了彘儿一子,偏偏只封了个胶东王,而且……而且还比阿娇小了三四岁,不然的话,贱婢定要请媒人去殿下府中求亲!唉,贱婢命苦!彘儿无缘高攀了!” 长公主被激得扬眉舞手,大声叫道:“说什么亲王啊太子的!皇家立储,废废立立,福祸难料!谁能保那刘荣就铁定坐得上皇帝宝座?” 王美人惊慌地:“长公主殿下!立储乃是国家大典,不是我们可以议论的啊!” 长公主越发高声:“怕什么!那栗姬自以为稳可以当皇后,皇太后!她那知偏有我在!管教她好梦做不成!” 王美人吓得瘫软在地,连连摇手:“公主啊!贱婢刚受一场惊吓,实在不敢议论这样危险的话题了!请您……” 长公主这时已被激得不顾一切了,她扶起王美人,凑近她问道:“我问你,可想让彘儿当太子?” 王美人抖成一团:“贱婢不、不敢讲……” 长公主:“好!我再问你,可想让阿娇嫁彘儿为妇?” 王美人泪如雨下,半晌才抖着嘴说:“长、长公主,您、您不可这样取笑贱婢……” 长公主柳眉倒竖:“我说的无一字有假!” 王美人连连叩头:“那、那贱婢将何以谢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跳将起来:“好!你我一言为定!你听我说,只须这样……” 长公主咬着王美人的耳朵,嘁嘁喳喳地说个不停……
夜已深。 李公公打着灯笼,陪王美人将长公主与其侍从送出宫门。 长公主出门时犹回首叫道:“王美人!留步吧!你放心,我不会忘掉今夜之约的!” 王美人做出害怕的样子,指指嘴巴连连摇手。长公主哈哈笑着去远了。
一丛树后,那年轻的宦官暗中监视着这一幕。 李公公关好大门,照着王美人往回走。他突然卟哧一笑。 王美人:“李公公,笑什么?” 李公公:“娘娘,老奴笑那长公主,顺着娘娘的竹竿往上爬,还自以为乾坤握在她的手中呢!哈哈!” “不要多嘴!”王美人板着脸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嗨!难怪俗话说:瞒父瞒夫难瞒家奴啊!什么都躲不过你这双老眼!” 两人说笑着走进房内。
树丛中,那年轻宦官匆匆离去,身影溶入夜色……
栗姬宫中。 那小宦官凑着栗姬耳边刚刚说完,躬身退后一步。 栗姬双目中露出凶光:“看来,王美人真要与长公主联手对付我?那好,咱们就斗斗看吧!” 小宦官:“奴才是槐里人,与那王美人本是同乡。小时候离家进宫之前,似乎听说过王美人的出身有什么蹊跷,不知这是否……” 栗姬极感兴趣地:“哦?是什么事情?” 小宦官:“奴才离家时年龄太小,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说不清楚。” 栗姬:“我给你一月的期限,回家去探明报我!” 宦官:“奴才领命!”
书房。 窦婴与太子刘荣相对而坐,面前桌案上摆满竹简与帛书。 窦婴:“总之,夏朝治国主要强调‘忠’字,就是诚信敦厚的意思。而商朝则强调‘敬’,就是敬畏天地鬼神,敬拜祖先。到了周朝,就特别讲求一个‘文’字,文指的是重视礼仪制度。忠、敬、文各有利弊,产生了许多缺陷,所以前朝秦始皇采用严刑峻法治理人民,这岂不是错上加错?导致秦二世而亡。我大汉自高祖开基,重以‘忠’字治国,并且辅之以‘孝’字,孝指的是提倡人伦情理,尊长爱幼、夫妻和睦等等。这样,人人对国尽忠,对家尽孝,大汉江山方能永固。殿下身为大汉储君,这些道理不可不懂!” 刘荣躬了躬身:“谢太傅教诲。不过,我总有一事不明白,要您指教:就是,为什么身为皇帝的人,本应身为天下表率,却往往做不到敬长爱幼,夫妻和睦呢?” 窦婴拈须沉吟了片刻,说:“要做到这些,身为天子的人的确要比平民百姓更加困难啊!首先,皇帝妻妾众多,争宠不休,难以平衡。其次,皇帝的正妻,也就是皇后,往往不是以情爱事于皇帝,而是出身于显贵之家,为权力而嫁聚的。最后,还有谁生的儿子当太子的问题。而这些都是为的一个‘权’字啊!” 刘荣:“那么,太傅,您说我应该在这方面注意一些什么呢?” 窦婴:“这个嘛……臣说不好,也不便说。殿下天资聪颖,而且心地善良,自然能够遇事明断。将来君临天下,肯定是一代英主啊!” 刘荣站起来施礼:“看来,我只能靠自己思索了?” 窦婴也起身回礼:“臣来教殿下读书,就是因为介入了帝王的家事,才接爱惩罚的啊!岂敢再信口雌黄!” 刘荣转身走出了书房,窦婴眼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气。
乡村酒店,酒旗高扬。 那小宦官已改扮成百姓模样,肩背行囊,走入酒店来。 店老板隔着柜台招呼:“客官!要用什么酒饭?” 宦官:“要二斤酒,切些肉来。”说罢坐下。 店老板高唱:“酒二斤,肉一碗!” 伙计应声而出,左手抱着酒瓮,右手托着肉碗,头上顶着一只空碗,绕过酒客桌椅轻捷地来到小宦官面前,边摆放边笑着说:“远道来的客官,吃了小店的酒肉,你就是远行千里,也会老想再回来尝尝!” 宦官:“我会回来的,不过不是为了你的酒肉……”他掏出一串钱放在桌上:“我要打听一个人……” 伙计两眼向周围一扫,灵巧地将钱纳入袖中,满脸带笑:“客官打听谁?” 宦官:“当今主上宠爱的王娘娘你可知道!” 伙计:“知道!王娘娘就是此地人啊!” 宦官压低声音:“我听说,她的出身有些不干净?” 伙计哂笑着,手一抖,将袖中的钱又放回桌上:“嘿嘿!这么大的事,小人哪敢乱嚼舌头!” 宦官一把揪住他的手:“你不要嫌少!说得确实,我还有重谢!” 伙计又将钱纳入袖中:“看客官不象寻常百姓,您可是……” 宦官:“我正是从宫内来的!” 伙计:“此处不便讲话,请客官在小店住下,今夜随我去见一个人。” 宦官会意地点头。 这时店老板又高喊:“接客!酒十斤,烤全羊一只!” 伙计应着:“来啦!”转身接待一帮新来的客人。
一片树林中。 小刘彘与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坐在地上聊天,不远处有两个宦官在监护着他们。 刘彘:“你是来陪我读书的?” 男孩:“是。臣韩嫣,因为祖父弓高侯韩颓当镇压吴楚七国叛乱有功,特被选来陪伴胶东王殿下。” 刘彘很感兴趣地:“你爷爷是大将军?你也想当将军吗?” 韩嫣:“臣愿给殿下做一名牵马的士卒。” 刘彘跳起身来:“好!我命令你,随我剿灭叛军!杀呀!” 他用嘴模仿着马蹄声,向那两个宦官猛冲过去。韩嫣连忙也吼叫着跟着扑上去。两个孩子挥舞小手,左劈右刺,“呀呀”吼叫。两个宦官手捂腹部,作受伤状,哀叫着接连倒下。 刘彘欢呼:“叛军死光了!叛军死光了!” 韩嫣也拍手大笑。 两个宦官爬起来,说:“哎呀,我的小爷,我们两个不男不女的,哪配跟着您骑马打仗啊!” “就是!殿下,仗打胜了,咱们班师回朝吧!” 刘彘:“我不骑马了!你们两个抬我回去!” 两个宦官忙用四只手连环在一起,跪下说:“小殿下,上车吧!” 刘彘跨坐上去,两个宦官抬起他,一路逗笑着,下了土坡。韩嫣也跟在后面。 这时大路上黄尘滚滚,霎时,一彪人马冲了过来。 两宦官一惊,忙放下刘彘,按他跪好:“快!皇帝来了!” 皇帝勒马,那马扬尾长鸣,停在刘彘面前。 刘彘磕头:“父皇万岁!” 景帝微笑:“是彘儿!上我的马来!” 刘彘前些天受的惊吓未消,迟疑地:“儿臣不敢。” 景帝向左右示意:“嗯。” 武士跳下马来,将小刘彘抱起举上景帝坐骑。 两宦官惊慌地:“陛下,这……” 景帝:“你们回去吧!朕会亲自送他回来。” 他挥手一鞭,马队奔腾而去,留下两宦官面面相觑。 韩嫣也傻傻地望着马队背影。
蹄声得得,路边树影急闪而过。 景帝将小刘彘抱在怀里,问道:“怎么样?” 小刘彘初次骑马,兴奋得脸发红,大叫:“好象飞一样!” 景帝大笑:“身为帝王,就应该有腾空飞翔的豪气!” 小刘彘舞着双手“我有!” 景帝:“真是我的儿子啊!” 他猛挥一鞭,马如箭离弦,载着父子二人飞驰远去……
夜。 店伙计领着小宦官,绕过一道残墙,指着一座破败的茅屋:“就是这儿!” 小宦官走上去拍门:“有人吗?” 内有人咳嗽着应道:“谁呀?” 门开了,一个衣着褴褛,蓬头垢面的中年汉子举着油灯,眯着眼打量来人。 伙计:“金王孙!你的财运来了!” 中年汉子:“是小二啊!进来吧,什么财运不财运的,你别耍笑我!” 出字幕:“金王孙(王美人前夫)”。
夜。 景帝牵着刘彘,走进王美人宫室。 王美人跪着迎接:“臣妾待罪之身,不敢远迎,请陛下恕罪!” 景帝伸手将她搀起:“爱妃无罪!是朕一时鲁莽,错怪你了!” 王美人就势投入景帝怀中,抽泣起来。 景帝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来人,将小殿下领走!” 官女牵走小刘彘。 景帝笑对王美人:“爱妃,你这一哭,更如雨染桃花,令朕心旌摇荡啊!来,为朕宽衣!” 王美人破涕为笑,为景帝解带脱袍……
金王孙家。 金王孙怀中揽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伤心地抹着眼泪说:“这就是你们王娘娘亲生的女儿!这女人真是蛇蝎心肠,一点情义不讲啊!” 小宦官:“金王孙,你从头说来!” 金王孙:“那王娘娘俗名叫王志,原是我的娘子,嫁到我家生下这个女儿。女儿两岁时,她回娘家省亲……”
(闪回) 一户中等人家宅院。 一个中年妇人领着一个未成年的女儿开门迎住民妇打扮的王美人。 金王孙画外音:“王志的母亲名叫臧儿,也不是个好东西!她第一个丈夫姓王,死了,又嫁到田家。她给我的娘子请了一位算命先生……”
室内。 一位骨瘦如柴的算命先生围着王志转,突然一拍桌案:“哎呀!你女儿大贵之相!将来当生天子,母仪天下啊!” 臧儿吃惊的问:“我女儿已嫁东村金王孙,十分贫贱,怎么还能生天子呢?” 算命先生拈着胡须:“这……天机不可泄漏,我不便明说。但贵千金将来必然贵不可言,这是一定的!” 王志被算命先生的话说动了心,张着嘴半天不语。 金王孙画外音:“当天晚上,王志就与她母亲定下了计……”
夜、室内。 王志:“妈妈,我听说皇家传旨,要征召民间美女,纳入后宫,莫非那算命先生之言应在此处?” 臧儿:“儿啊,你已是有夫有子的人,怎能再选入宫呢?” 王志:“我脸上又没写字,那些当官差的难道能看到我身子里头去不成?您把我装扮成未嫁女子送交官家,剩下的就全看我自己的了!” 臧儿大惊:“不行!若被识破,那可是灭门之罪啊!” 王志发狠道:“与其跟着金王孙穷死,不如舍死拼一拼,说不定真有大富大贵之命,也好为您光耀门庭啊!” 臧儿被说动了心,迟疑着点头:“那……你可要万事小心啊!” (闪回完)
金王孙家。 金王孙:“我的娘子就这样混入了后宫,我知道后跑去找她母亲,谁知她告诉我……”
(闪回) 臧儿家大门前。 臧儿将金王孙堵在门外,叱骂道:“告诉你吧!我女儿已做了当今太子之妃了!你吵也没有用!还是拿些银钱去,早些另讨一房吧!”说罢将几串钱扔在地上,回身进院插上大门。 金王孙跺脚大哭:“天啊!这叫什么世道啊!” (闪回完)
金王孙家。 金王孙:“我只好忍气吞声。谁知,那以后连年遭灾,原来住的房子又着火烧光了,于是一日不如一日,竟混到如今这付模样!我真是不想活了!” 小宦官拍着他的肩膀:“别想不开!只要你敢做一件事,你的运气就来了!” 金王孙:“我穷光蛋一个,有什么不敢做的!” 宦官:“那好!你跟我进京,我让你见一个人,她能为你伸冤,给你富贵!” 金王孙:“小人愿往,小二哥!我女儿就托付给你了,待我回来一定重谢!” 伙计牵过小女孩:“放心!金王孙!你富贵了,我也好沾点光嘛!” 金王孙:“富贵不富贵,我都不管它!我只想讨个公道!”
夜。王美人宫中。 景帝与王美人依偎着躺在榻上。 景帝叹道:“爱妃,今日朕带彘儿骑马,觉得他年纪虽小,倒颇有帝王的英豪气概。他是朕十几个儿子中最象朕的!这立储之事,朕有些后悔啊……” 王美人忙用手掩住他的嘴:“陛下!您的口是金口,千万不可说这种话!立储是国家大典,怎么能变来变去呢?臣妾只要能时常得陛下恩宠,也就心满意足了。” 景帝:“你是诸位妃子中最知我心的,彘儿又是诸皇子中最令我疼爱的!我怎能不想啊!” 王美人趁机说:“陛下,我倒有一个关于彘儿的请求,请陛下恩准。” 景帝:“是什么?” 王美人:“臣妾与长公主闲聊时,长公主暗示愿将阿娇许配彘儿,我也觉得甚好。陛下……” 景帝:“阿娇?她不是比彘儿大好几岁吗?不行不行!” 王美人连忙应道:“那就作罢吧!” 景帝已发出轻微鼾声,王美人仍睁大两眼思谋着……
栗姬宫内。 那小宦官向栗姬禀报:“……此事来龙去脉就是如此。奴才已将那金王孙带回京城,现安置在西市的一家小客栈里。” 栗姬:“好啊!真没想到王美人还犯过这么大的欺君之罪!她的死期就在眼前了!” 就在这时刘荣走了进来,问道:“母亲,您说谁的死期就在眼前了?” 栗姬:“哼!有人在窥视你的太子之位,你都不知道吗?这全是那窦婴把你教得满脑子愚忠愚孝!这左右抵挡全靠为娘的一个女流之辈!我的命好苦啊!”说着抹起眼泪来。 刘荣连忙跪下:“母亲,您不要老是疑神疑鬼的!您说的总与父皇和窦太傅说的相左,实在让儿臣为难!” 栗姬一拍桌案:“混帐东西,你给我滚!” 刘荣一怔,伏地拜了两拜:“儿臣祝母亲大人心安气和,身体康泰!”然后起身离去。 栗姬仍气呼呼的,小宦官试探着问:“娘娘?……” 栗姬:“今夜你陪我出宫,去见那姓金的!” 小宦官:“这……您私自出宫,若让人知道了,罪可不轻啊!” 栗姬一肚子火发在他的身上:“你算什么东西?敢管教我了!掌嘴十下!” 小宦官呆了:“我……” 栗姬眼一瞪:“你什么?掌!” 小宦官翻了翻白眼,开始打自己耳光……
王美人宫中。 王美人伏案写好一封帛书,卷起来交给立在一旁的李公公:“你今晚出宫,将此信交给长公主,请她务必照信中说的办!否则,彘儿与阿娇的婚事难成。” 李公公将帛书藏进衣内:“娘娘放心,全包在老奴身上!”
夜,宫门。 更鼓声声,宫墙上有士兵巡逻的身影。 门前有两个守门的士兵在踱步。 士兵甲抱紧双臂:“娘的!这天真冷!” 士兵乙:“要是有壶酒就好了!” 士兵甲:“从天上掉下来啊!你作梦去吧!” 远处夜色中隐隐出现了两个身影。 士兵甲:“谁?” “是我是我!”走近一看原来是那小宦官。 士兵乙:“原来是吴小哥!干什么?又要出宫?” 宦官:“是啊,栗娘娘差遣,去买些新鲜果品。” 士兵甲:“宫内什么没有?还用得着三更半夜出宫去买?” 宦宫忙从怀中掏出一壶酒递上去:“咱们都是受人差使的,还敢问为什么?来来来,二位暖暖身子!” 士兵乙忙接过去哈哈笑道:“嘿!这真有从天上掉下来的!”说着就喝了一口。 士兵甲绕过小宦官,走过去细看后面另一位宦官打扮的人。只见他身材更瘦小,帽子压得低低地罩住了眉毛,而且脸上抹得黑黑的。 士兵甲:“嗯?这黑小子脸生的很,好象没从我们这门进出过?” 宦官忙从士兵乙手中抢过酒壶递给士兵甲:“他是刚进宫的,是我的徒弟。” 士兵甲喝了一口酒:“啧啧啧!要说你们这些阉人还是比我们强!不受风不沾雨的,还跟着娘娘们吃香的喝辣的!不过就一条不好,没了那玩艺,这他妈的实在没劲!” 士兵乙哈哈地大笑起来。 小宦官陪笑道:“那是那是!千好万好,没了那玩艺也就不好了!” 士兵甲一挥手:“快去快回!” 小宦官答应着,拉着那黑脸的匆匆走出宫门。
李公公打着灯笼,走在通宫门的道上。 远远可看见门前那两个士兵正在争喝那壶酒。 李公公走近宫门。 士兵乙将酒壶举了个底朝天,使劲倒着,然后心犹不甘地放下:“嗨!他娘的太少了!” 李公公打着哈哈走上去:“不少不少!瞧这儿!”他从怀里掏出一壶更大的举起。 士兵乙忙扔掉空壶扑上来抢过去:“哎呀!李公公,还是您老疼我们!不象那吴小哥,出去两个人才给那么一小壶。” 李公公:“哦?哪个吴小哥?” 士兵甲接过士兵乙的壶,喝了一口:“就是栗姬娘娘宫里的那个,还带了个黑脸的小徒弟往西去了。” 李公公怔了一下,笑道:“他们两人的年纪加起来还不及我呢!所以还是我该给二位多敬上一些!” 两个士兵都笑了起来。 士兵乙:“您老出宫有事就快去吧!常来常往的!” 士兵甲:“就是!只是每次别忘了给我们带点这个!” 李公公笑笑:“忘不了!”他出宫门去了。
李公公先向前走了一段,回身望望,宫门已不在视线内,他连忙扔掉灯笼,绕道进了小巷。 李公公深一脚浅一脚向前猛跑……
巷内。 小宦官扶着扮成宦官的栗姬走着。 栗姬:“哼!狗奴才!刚才在那宫门前,你怎敢当着我的面说那些肮脏话!” 宦官:“奴才该死!可那些当兵的都是粗人,不顺着他们调笑几句,怕他们一认真露出破绽来啊!” 栗姬:“念你这次有功,我不追究,不次再敢,我撕烂你的嘴!” 小宦官:“奴才再也不敢了!”
李公公气喘吁吁,已可见到栗姬与那宦官就在前面。 他放慢脚步,跟住他们。 只见他们两人走进一家客栈。
栗姬与宦官走进客栈。 老板走出柜台迎住他们:“二位宦官老爷!来小店有什么公干?” 宦官:“有个槐里人姓金的,可是住在你的店中?” 老板:“是的是的!就在楼上,我给二位带路!” 宦官:“不用,我们是他的老乡,来叙旧的,我们自己找得到。”说着,他已扶栗姬登上楼梯。
店门外,李公公向里探头。 老板迎了过去,笑道:“哎呀,又是一位宦官老爷!可是来找老乡叙旧的?请进请进!” 李公公背手走进店门:“我是宫内出来巡察的。我刚才好象看见有两个宦官进了你的店内?” 老板:“是!是!怎么?他们犯了什么事吗?” 李公公打着官腔:“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告诉你,最近宫内常有人私自外出,听说还有嫖娼宿妓的!说实话,你这店内可是个淫窝?” 老板吓得连连摇手:“不不不!老爷!小人从不干犯法的勾当!两位宦官是来会老乡的,住店的客人姓金,是槐里人氏,不信,我把他们叫出来您老亲自审问!” 李公公:“不用了!既是会老乡就不耽搁他们了。老板!我奉命巡查,是宫中机密!你不可向那两个宦官说!明白了吗?” 李公公掏出几枚钱扔在柜台上:“官家的事,不白问你。拿去。” 老板满脸堆笑:“应当小人孝敬您老才对!怎好……”
楼上室内。 栗姬端坐,宦官立在身后。 金王孙跪在她面前:“娘娘!小人句句是实!” 栗姬:“金王孙,你敢在皇帝面前当庭质对吗?” 金王孙:“小人早已横了心,什么都不怕!” 栗姬:“好!你就住在这儿,不许出店一步!等我命令传你进宫!” 金王孙:“小人遵命!” 宦官不放心地:“栗娘娘,让他久住此店,怕不保险吧?” 栗姬把眼一瞪:“多嘴!” 宦官忙弓身退后。 栗姬立起身来:“金王孙!你的后半生,可以衣食不愁了!” 金王孙伏地叩头:“小人全仗娘娘了!”
王美人在灯下翻阅竹简。 李公公闯了进来:“娘娘!娘娘!” 王美人惊起:“李公公!信送到了?” 李公公半晌喘得说不出话来,王美人为他捶着背:“不要急!缓口气再讲!” 李公公:“老奴没顾上去长公主府上,我发现栗姬娘娘宫中那姓吴的宦官,还有一个黑脸的一起去了西市了。老奴跟踪而至,侦知他们去会一位槐里人,老奴颇觉蹊跷,就一口气跑回来了!” 王美人警觉:“槐里人?你可弄清了姓名?” 李公公:“老奴听店家说,是姓金!” 王美人大惊:“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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