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孔化营】连载15:白老师 作者:庄生


【我的孔化营】连载15:

第二十三章:白老师

夫子日记:1974年9月17日:

    “上午让建生进城买肉。昨晚白老师带了四个高二女生来,搞社调。约了今晚在我们户吃饭。下午和高二同学座谈,聊了一下午。晚饭做了几个菜:青椒炒肉片,肉丝炒蒜苔,肉末豆付,素炒洋葱头,炖粉条;主食金银卷,大米粥。吃饭时高二女生说(学校)教学秩序很乱,谈到学校的情况,(白)长声叹气,无可奈何,忧国忧民之心,溢于言表。”

1974年9月18日:

    “晚上到一队为调查队送行。白老师吃完饭突然犯病,(我)和德起忙去请金萍来,看后打针吃药,稍有好转。最后商议,留一名女生(梁年)照顾白老师,我们送另三位女生到盛石营。晚上白老师住在王以然处。送完女生回来,我们在一队聊到很晚。”

1974年9月19日:

    “今天轮我做饭,早起和煤、挑水。上午去看白老师,好了一些。早上刘岩和京辉给老师送去五个鸡蛋。上午几位女生在村里给知青照了一些相。”

    在《我的高二三班》一文中,我写过白正衡老师。上“150”时,头一次见她,日记中这样写到:“今天向学校管团的白老师报告支部选举情况。第一次见白老师,给我深刻印象;她看上去很苍老,消瘦,额头布满皱纹,头发灰白,面容显得疲倦而又有些憔悴,背有些驼,听人说话有些侧着耳,好像有些耳背,总之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年人。可是她扎着两根大辫子,目光炯炯有神,说话很快,很干脆,思维很敏捷,走路像小跑,又像是个年青人。”

    那年白老师一趟又一趟来到永宁,插队前我跟着她已跑过两趟(第一次遇雪,长途车半路返回),插队我的孔化营 <wbr>第二十三章:白老师后,日记记着她来孔化营至少四次,而她除了孔化营,一定还去过其他知青点。京城到永宁的路大半是山路,崎岖不平,我每走一回都要晕车,吐得一塌糊涂;白老师羸弱之躯,长途奔波,辛苦可想而知。她每次来村,总要到每一个知青户去看望,我们村的知青户分布在五个生产队,要把这五户转过来,谈何容易!

    我时常想,白老师为何要一趟又一趟地来到永宁呢?学校每年都有学生毕业,人走茶凉,学生走向社会,老师责任已尽,学生的冷暖炎凉,与老师无关。可白老师似乎特别牵挂我们,牵挂这些走入山里的孩子们;虽说她不可能在物质上给我们什么帮助,但她的每一次到来,都在精神上给我们慰藉。也可能因为我们是文革期间第一届高中毕业生,像家中的长子,得到了更多的母爱?

    那个夜晚老师突然发病,是积劳成疾,还是忧郁成患?我觉得二者兼有。在学校,何时见她,都是一脸倦容,眉头紧锁,像匹负载过重的瘦马,添根稻草都会被压垮。究其原因,大概因为她是做政工的。那个时代凡有良知者而又去做政工的,都是悲剧性人物。因为时代是悲剧时代,政工干部不可避免是悲剧里最尴尬的演员。她要带头批判“十七年”,同时又要品尝批判带来的苦果;她要鼓励学生叛逆传统,同时又要尽量维系到处失控的教学秩序;她要负责把一批批学生安排到贫穷的乡村,却对由此引发的一系列社会问题无能为力。除非泯灭良知,助纣为孽,否则就要时时面对“生存还是死亡”的拷问。

    毛老人家说过,要想发动革命的行动,先要制造革命的舆论。从“迎闯王,不纳粮”,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都是如此。小时看了《军队的女儿》,恨不得立刻奔赴天山,投身鲜花盛开的牧场,这样的冲动从六十年代开始,一直延续到我们,和我们的学弟学妹们。在150,安排我们插队,是白老师的使命,但她从没有向我们编织永宁多么美好的神话,她把每个村的大队干部请到学校,请他们向我们介绍实际情况;在带我们赴永宁踩点时,面对塞外寒风,她语重心长地说:“真是塞外的风呀,像小刀子剌人!同学们,你们要做好吃苦的思想准备呀!”

 

    我想,白老师带即将毕业的同学来我们村调查,也是要让她们了解农村的艰苦和落后,对城乡生活的巨大反差做好心理准备。同时,她也的确牵挂着我们,就像牵挂她自己的孩子。读史铁生的《我与地坛》,他讲到自己残疾后,精神苦闷无法排遣,终日坐着轮椅去地坛沉思。好多回他在园中呆得太久,母亲就来找他,来找他又不想让他发觉,只要见他好好地在园中,就悄悄转身回去。后来他母亲走了,他才深切体验到母爱的伟大,他这样写到:“我放下书,想,这么大一座园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

    或许,插队时白老师一趟趟来孔化营,来永宁的南七村,那心情就像作家的母亲,一次次去园中探望她的儿子;或许我们也可以说,这孔化营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们的足迹,有过我的足迹的地方也都有过老师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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