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知青时的打架经历 作者:林小仲


 

当知青时的打架经历

上山下乡当过知青的人,尤其是男知青,很少有没打过架的。在“文革”当中,公检法被砸烂,地方上有人恶霸一方,打架成了知青保护自己、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我们在北大荒的几次打架经历让人记忆犹新。

一次是在村里,我们插队的兴旺大队有一名叫管再生的山东大汉,他来自山东潍坊,据他自己吹牛,他在当地担任过造反派司令。至于为什么来闯关东,他没有说过,如果他的经历真如他自己所说,大概应是他闹出人命才来北大荒的。我们大家平日都叫他“老管”,老管三十五六岁,一米八几的大个,剽悍强壮,他曾自豪地对我们几个知青说,他的胳膊比我们的大腿粗,他很像《水浒传》里的蒋门神,凡看过前苏联电影《列宁在十月》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得出同一个结论:那个企图刺杀列宁,刺探列宁住处,貌似黑猩猩的凶手,简直就是这老管的孪生。真不知他的祖先是从何方落脚到山东的。

老管这人不喝酒时,也还算义气,对我们这些知青也算客气。但他这个人爱喝酒闹事,别看他那么大的块儿,膀大腰圆,装满二百斤黄豆的麻袋,他两臂一用力,自己能扛到肩上,但他爱喝酒撒疯。老乡们都说他不喝正好,一喝就多。他喝酒后,除打架骂街是家常便饭外,也还干一些欺男霸女的鸡鸣狗盗之事,村里的人都怕他,躲着他,不敢惹他。哪家的红白喜事不敢不请他,不请他怕他挑理,请他又怕他喝多酒闹事。他这个人用北大荒话说,叫做癞蛤蟆上脚背,不咬人,膈应人。

一天村里盖房垒墙,我们青年点有位男八中来的高三学生陈建华(一位学究式的读书人,现在他念完博士留在了美国),那天他和喝了酒的老管一起在生产队里干活,他当小工给老管搬石头,搬了几块都被老管扔了下来,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陈建华。书生气很浓的陈建华忍无可忍,反唇相讥,把老管在村里偷鸡摸狗,欺辱一位村里弱智姑娘的事当众抖出。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这还了得,恼羞成怒的老管顺手拿起一把瓦刀向陈建华劈来,很有心计的陈建华转身朝村后青年点跑,当看老管停步不追时,又向老管叫号,老管碍于村里一大群看热闹起哄的乡亲,仗着酒劲手持瓦刀追来。

当时青年点在家的男生有我、萧庆平、梁大虎、吕学政、辛传东等人,我们被村里的叫骂声和围观人群的哄闹声所惊动。推开青年点窗子一看,陈建华且骂且退,老管手握瓦刀满脸通红、杀气腾腾紧追不舍。一时间当知青的闷气和平日对老管欺男霸女的愤恨一下涌上心头,太欺负人了,竟敢打到青年点门上来。

我们五六个男生来不及走门,蹬上鞋跳上炕,从窗子蹦到院子里,还没有等老管反应过来,已经冲到他跟前,不等他还手,已被我们几个拳打脚踢放倒在地。在挣扎中,老管试图去摸地上的石头,不知被我们中哪一位,狠狠地踩了他手腕一脚,疼得他只喊妈。老管这个平日在村里专门欺负弱者的人,这次被我们足足实实暴打一顿,只打得他拼命叫爹、叫爷爷的央告我们,我们方才住手。周围看热闹的老乡们看呆了,没想到这帮平日文弱知青还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紧要关头,人人都不要命的往上冲。

事后横行霸道惯了的老管鼻青脸肿,足足在炕上躺了一个星期才下炕,他轻易再不敢喝酒闹事了。村里个别狗仗人势,特别在女知青面前常说些不三不四的人收敛了许多,青年点的门口再也没有出现第二个敢打上门来的人。

第二次在农场,那次是我们和邻居格尼河农场的一群恶少打架。图布新公社的土地与格尼河农场的土地相连,两家也时有矛盾发生。特别是农场有一帮强人,常在秋收时明目张胆来抢粮食,多次发生护秋老乡被打伤,许多老百姓敢怒不敢言。一天为四队护秋的知青梁大虎在磨石山护秋时,被格尼河农场一个分场的一群恶少围住,他们强行当着他面砸了几麻袋黄豆,并把护秋的梁大虎打了,然后拉着粮食扬长而去。

事情传到青年点,大家气炸了窝。在那个没有法治的年月,上哪讲理去?既然没地方去讲理,这个仇一定要报,我们侦察到那几个参与抢劫的农场“干部子弟”的情况和住处。事发后的第三天晚上,联络了和我们关系密切,临近三个青年点的二十多名男知青,他们分别来自北京的人大附中和西颐中学,大家套上两辆马车,带上棍子等家什,半夜12点偷偷出村,夜袭格尼河农场。

11月中旬的北大荒,晚上寒风朔朔,地上覆盖着一层银白色的霜,寒气袭人的月亮,挂在灰蒙蒙的天上,马蹄和车轮在冻硬的大道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二十来个人分乘两辆马车,大家都戴着毛茸茸的皮帽子,一付林海雪原上小分队的劲头。那帮恶少的住地已被我们在白天摸清,精细的人还画了草图,农场住地距我们村20多里路,北大荒的马车是四匹高大的马拉着,在赶车人大鞭清脆响声中,不一会儿就到了农场村外。

大家选好地方,留人在村外看守马车,其他的人悄悄摸进了村。尽管大家脚步很轻,还是惊动了村里的狗,不时传来一阵阵激烈的狗叫。我们也顾不得这么许多,按照事先约定好的“作战方案”,分成两个组,包围了那伙恶少中两个为首者的家。

我们十来个人围住一个刷着蓝油漆的三间瓦房,木头院门很容易打开,一条看家狗从黑影里朝我们扑过来,被前福河青年点一男生手疾眼快,一垒球棒打在狗的腰部,狗干号一声被打翻在地。我们五六个人冲了进去,由灶房又冲进睡房,用电筒照在炕上,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被惊醒后,已抱着被子缩到炕的一角。梁大虎一看,指着那人说,就是这个王八蛋。我们中有两个人跳上了炕,把那个恶少赤条条从炕上掀到地上,在一顿拳脚之后,他交代抢来的粮食都放在另外一家人的仓房里。当我们让他穿上衣服跟我们去找粮食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老婆一听我们要带走人,急得从被子里钻出来,她赤身裸体的朝我们扑来,原来北大荒男女睡觉多是一丝不挂。这场景惊呆了大家,推她不是,躲她也不是,房子小,人又挤得都没有侧身的余地,正在为难之时,不知哪个聪明的知青,顺手摘下墙上挂着的高粱秆编的大盖帘,用盖帘当盾牌就势把她推回炕里。因为粮食在另一处人家,时间紧,我们教训那个满脸横肉的恶少后,便招呼撤出。临出门我觉得不解气,掀开他家铁锅上的锅盖,把灶旁的大菜礅顺手扔进锅里,随着哗啦的水声,那口大铁锅被打破了。

等我们撤出村时,另一小组人也回来了,这时村里的狗叫声响成一片,但他们摸不清我们来了多少人,没有人敢追我们。虽然我们没有夺回粮食,却狠狠地教训了长期在我们那一带农村作案的恶少。这事后来惊动了公社和旗革委会,但发现我们教训的确实是几个累累犯案的坏蛋,加之对手又是北京知青,也就不了了之了。由于考虑到地方同农场的关系,他们对那几个坏人也没去追究。至此农场和我们大队在后来几年中相安无事。

第三次打架是在阿荣旗,那次我们几十名北京知青在阿荣旗修沥青马路,大家住在离旗(县)不远的章塔儿村的小学校里。那天白天上工时,我们为了平整章塔尔桥南侧公路上的地基,埋好炸药,并为了安全,在两侧500米之外设了卡,派人守护,以防万一。自认为万无一失的我们,点燃了埋下大量炸药的导火索。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从南侧朝阿荣旗方向开来一辆装满了乘客的大客车,路过我们设在南面马路上的哨卡处。汽车不但无视举着小红旗的知青阻拦,反而加速险些将三名知青撞到路边大沟里。大客车毫不减速撞倒哨卡的木栏杆,径直向冒着蓝色火苗的埋炸药包处开去。我们几十个人看傻了,更不可思议的是这辆大客车,在离炸药引爆地几米处突然把车停了下来换驾驶员,眼看一场车毁人亡的爆炸就要发生,很多人转过头闭上眼,不忍看这一惨剧。但过了一会儿,却没有动静,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根突突燃烧的导火索,在接近雷管不长一段距离时,突然熄灭了,事后才知道那段导火索严重受潮,一场眼看无法避免的灾难避免了,修路的知青狂怒的向大客车冲去。

大客车上的许多人都发现了眼前要发生的惨剧,惊恐之余纷纷指责肇事的司机。那个司机是个大个子的中年人,车停时满脸蛮横的他,已经换到副驾驶的位子上,他对满车乘客的指责和我们的质问,满不在乎,嘴里骂骂咧咧,摆出一副骄横不可一世的样子,事后我们才知道那天他喝多了酒。换他开车的司机见情况不好,一踩油门,大客车绕开埋炸药的地方,灰溜溜地开走了。

我们为没出大事庆幸,若不是那发了潮的半节导火索阻燃,那一车人早就被炸上天了。我们更为那蛮横的肇事司机愤怒。在事后几天里,我们连续多次向旗政府、旗交通局反映那位司机的问题,但石沉大海,毫无结果。要知道在那个小小的县城里,在那个年月里,司机往往也是一个很牛的职业,握方向盘的人和县里掌权者们,往往都有盘根错节的关系,谁愿意为一群知青去得罪权贵们呢?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十几个年轻人翻高墙,跳进旗长途汽车客运站的大院里,当着一群正在打麻将的司机们的面,狠狠地教训了那个置几十名乘客生命于不顾的恶司机。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他和给他撑腰的人,应该知道是谁教训了他,但自知理亏的他们也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咽,不好再声张,但愿他们从那以后能学会做人。

用打架来解决问题在法治社会和文明社会自然是不可取的,然而在法治被践踏的“文化大革命”当中,谁又能为知青们想出更好“替天行道”的办法来呢?

作者简介:林小仲,1968年毕业于北京师院附中,在东北呼伦贝尔度过九年知青岁月,1977年返城,先后在国企、团中央机关、央企、民企供职。现任职北京雨霖房地产公司总经理。本文摘自中国青年出版社《梦随风万里》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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