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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返城路

严 涛



  亲爱的知青朋友们,你们可曾记得当年上山下乡出发时的情景?这恐怕是终身难忘的吧?
  我还记得,我下乡时乘坐的列车是1967年12月 8日上午10:38分出发的。我们那列火车是知青专列,有一千多名知青要乘坐这列火车奔赴“广阔天地”。当列车就要开动时,每节车厢的窗口都探出好几位知青的脑袋,更多的知青只能站在他们身后向外面的人招手、大声喊叫着临别赠言之类的话。站台上挤满了送行的知青父母、亲人、老师、同学、朋友以及当时在首都各大、中学校给学生进行军训的解放军战士。开车的时间终于到了,随着火车汽笛的一声长呜,哐啷一声,火车启动了,像是得到统一的命令,车上车下顿时哭成一片(原来不少人只是小哭或是默默流泪,这时都成了大哭)!那是数千人的“哭声大合唱”啊,怎么忘得了?!好多送行的人紧拉着车上知青的手不放,跟着车跑,迫使列车已驶出站台数百米仍不敢加速,还临时停车两次……那情、那景,至今想起来心里还不是滋味!朋友们,你们返城之路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我的返城之路就历经坎坷,甚至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儿!我把这些记忆写了下来,也希望能勾起其他老知青的回忆。这些经历是知青们的“宝贵财富”,把这些“财富”发掘出来是为了警示后人,让历史告诉未来:不要再走那莫名其妙的路!!!
  我的这篇回忆分六部分:家庭遭遇知青调离兵团很难我们连的指导员漫漫“转插”路胆大包天的决定:绝食后记

  家庭遭遇

  1976年 8月初,我利用学校放假的机会“回家探亲”(当时我在连队学校当教师)。我为什么要在“回家探亲”这几个字上加引号呢?因为当时我已“无家可回”了。我家六口人,父母、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父亲被双开(开除党籍、开除公职),遣送原籍监督劳动改造。母亲因是“三反”分子的家属,为保证首都的安全,不得不带着我那双目失明的小弟(先天性失明,随母下乡时年仅12岁)被“战备疏散”到天津远郊区的一个地方(南八里台公社大韩庄大队)下放劳动;大弟弟到内蒙古插队、妹妹到安徽插队。我从兵团来到母亲下放的地方探亲,见到母亲拖着病弱的身子,挣扎着下地劳动的样子,看着双目失明的小弟那愁苦的、无助地摸索着帮人家吆喝着卖杂货的身影(由于有不少人都来围观看瞎子,所以货能卖得快一些,为此小弟一天能得到一二毛钱的“报酬”)。我的心都要碎了!当时的形势下,平反、返城遥遥无期,看不到一点希望,前途莫测。可长久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呀!于是和母亲反复商量,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让大弟弟和妹妹转到母亲下放的地方插队,反正都是在农村插队,在哪儿不一样呢?这样一来,母亲和小弟的生活就有人照料了,母亲就可不必下地干活,只在家里为弟弟、妹妹们做做饭,干点家务;而我由兵团转回东北老家插队,以便照顾老爸。这样可以使家里人相对集中到两个地方,至于将来吗,只能是看情况再说。这个办法是“进可攻、退可守”,就是说,如果父亲的冤案能得到平反昭雪,那么我们兄妹当然要随父母返城,如果问题不能解决,我们这个家也不像以前那样“七零八落”,父母到了晚年也可有人照顾。为了实现这个计划,我在假满回兵团之前,专程去了趟老家。
  父亲虽然是被遣送回原籍,交由当地贫下中农监督劳动改造,但事实上这是救了他一命,否则他早就被“造反派”们给折腾死了!因为父亲和三叔是村里惟一较早参加革命的(三叔在解放战争中牺牲了),我堂兄(二叔的儿子)那时也正在部队服役,因此我们家族(爷爷奶奶在文革前都已去世)既是烈属也是军属。而且父亲在“文革”前也为家乡做了些好事,所以在当地很有人缘。尽管父亲是以“戴罪之身”被遣送回乡的,可乡亲们从来也不找他的麻烦,就是当时县里的革委会主任见到父亲也是恭敬有加,这也是“造反派”当初没有想到的。
  父亲和一位“五保户”老汉同住在大队苹果园的一间小土房里,当起了大队的护林员。在二叔一家人和乡亲们的照料下,父亲的生活虽然还较艰苦,但日子过得倒还平静,而他精神上的痛苦是显而易见的。我把和母亲商量的计划告诉了他,老头儿立即表示赞成,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我很快就拿到了家乡县里公安局的“户口准迁证”、县知青办同意接收的证明及公社、大队的有关证明。
  值得一提的是,那时我已有了女朋友,就是现在的妻子。她跟我是同校同学(我比她高两级),一起下乡到兵团,又同在连队子弟学校当教师,我们办公桌面对面,还共同负责学校的文艺宣传队。当她知道了我家的遭遇后,不但没有嫌弃我,反而更坚定了与我“海枯石烂”的决心,她发誓要与我同甘共苦、荣辱与共。总而言之,就是无论我走到哪儿,哪怕是天涯海角,赴汤蹈火也要跟着我,绝不后悔,矢志不移!为了表示她的决心,她决定不再返回兵团(利用暑假,那次我和她一同请假回去探亲),待我单独返回兵团,办好转插手续后,她由北京直接到我的老家,与我“胜利会师”!(那时年轻,太轻率,有点傻!)没想到,这个手续一办就是一年多!她也因在家里呆不下去了(她父母反对),不得不到我的老家,边照顾我父亲边等我(这是后话)。我有这样痴情的女朋友,我还求什么?我能不乐得屁颠屁颠的吗?我能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我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去游说我的父母,游说家乡大队、公社“革委会”和县“知青办”,编造出种种动人的故事和理由,所以我拿到的那个“三级证明”是我们两个人的。备齐了这“三级证明”,我心怀疑虑地返回了兵团。鉴于当时的形势,究竟能否办成实在没有把握,你想,从兵团办出一个人都很困难,何况是同时办两个人呢?而且我们两人并没有结婚,仅仅是朋友关系,这就更增加了办理的难度,可又不能不硬着头皮去撞!我只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知青调离兵团很难

  由于兵团属军垦性质,由现役军人领导,所以对组织纪律抓得很紧,对知青的管理比插队要严格的多,知青要调离兵团(无论是直接返城还是“转插”)也比插队的知青调离要困难的多!知青要调离兵团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回城(困退或病退),兵团对此是控制得非常严格的,因为这关系到是否执行“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原则问题。所以,在当时的形势下,既使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弄到了可以返城的各种证明,也会被认为是“走后门”或是“假证明”而遭到兵团有关部门的拒绝,被卡住不放;另一种是以“投亲靠友”为理由转到某农村去插队,被称为“转插”。当然,很多兵团知青“转插”是为了“曲线返城”。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这毕竟在名义上还是从农村(兵团)转到另一个农村,符合当时中央的知青政策,也不违背毛主席关于知青到广阔天地接受“再教育”的“最高指示”。至于“转插”后的最终目的,那也是天知、地知、我知。反正“转插”要比直接返城冠冕堂皇的多!也就容易的多!在农村插队的知青要返城就比兵团要相对容易些,一般来说,只要能弄到所需的有关证明,农村是不会死卡住不放的。因此,对于在农村插队的知青来说,能否返城的关键在于能否弄到那些证明。
  知青要调离兵团的基本程序是,首先要连队在你的各种证明上签署意见,这是必须过的第一关。如果你连第一关都过不了,那一切都无从谈起。其实大多数连队的干部对知青问题都很想的开,表示同情,他们宁愿把矛盾上交。因此,连队这一关应该是很好过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我所在的连队(二师九团四连)偏偏不是这样,原因是我们遇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指导员!

  我们连的指导员

  指导员是1958年十万转业官兵之一,解放初期,他在四川的剿匪战斗中光荣负伤,荣获三等甲级残废军人称号(左臂枪伤贯通)。我真不知该如何评价此公,他人很正直,也颇能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就是“左”得要命,到了吓人的地步。举个典型的例子,当“四人帮”被打倒时,全国上下一片欢腾,很多人都自动聚在一起,游行庆祝。我想,尽管大多数老百姓并不懂得多么深奥的政治理论,对中央内部事情也不可能知道多少,可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谁好谁坏,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四人帮”在“文革”中的倒行逆施,人们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此,“四人帮”垮台后,立即引起人民的巨大反响是很自然的,这是发自群众内心的真情流露。可我们那位指导员,在这万民欢腾的时刻,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整整三天没有出来(那几天特意住在办公室),他拒绝见任何人,甚至拒绝吃饭,原来他是在里面读《毛选》和《列宁选集》,他在思考着中央是否发生了“反革命政变”!可想而知,在对待知青返城的问题上,他会持什么态度。他就曾好几次把几位知青千辛万苦弄来的返城证明当众撕毁。他不只一次在全连大会上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是毛主席的指示,我要是把你们放走了,难道毛主席错了?!还说,我为革命流过血(指参加剿匪而负伤),我都能在这里扎根,你们为什么不能!?你们不就是生在大城市,读过几年书吗?有什么了不起!
  可以这么说,由于这位指导员的原因,在我成功调离兵团之前(1978年 3月我们转插回老家,同年 9月调回北京,这是后话),除了两位高干子弟,当他们的父母刚刚落实政策、恢复了职务,连户口都不要就走了以外,就没有什么人能逃离他的手心。由此说来,在连队当时那“严峻的形势下”,我能否成功已不单纯是我个人的问题了,而是事关今后我连知青正常调动能否不再被无理刁难的“大问题”!如果我能成功,那就是“零的突破”,意义自然是“非同小可”。我已感到了肩上“担子”的沉重。我想,既然这样,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那就让我为大家趟出一条“血路”吧!
  写到这里,请允许我再对指导员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写此文的目的绝没有抱怨和贬低你的意思,其实我们都是受害者。要恨,就让我们诅咒那疯狂的年月吧!请求你的谅解。你也快70岁了吧?听说你现在的日子过得也不太好,老婆病故了,你自己的身体也不太好,希望你多加保重,衷心祝福你!

  漫漫“转插”路

  在那年月,兵团知青的调动是原则问题,须经连队党支部集体讨论决定。可指导员是支部书记,他要是不让你走,根本就不允许在支部会上讨论你的问题。我知道,党内的原则是少数服从多数,于是设计了一套“迂回战术”,就是先做其他几位支委的工作,争取他们的同情。为了避免证明被撕,我把来之不易的各种证明给其他几位支委过目,对指导员仅做了口头说明,并没将证明交给他。我琢磨着,如果其他支委都同意,只有你指导员一人不同意,按组织原则,你也得服从。即使你一时不让讨论此事,也不可能永远一手遮天,不让讨论。鉴于这种情况,我已做了“持久战”的思想准备。
  连队党支部委员共五人,除了指导员,还有连长、副指导员(知青)、副连长和一排长。这四位支委除了做连长的工作会有些难度外,其他都不在话下,他们都很同情我家的遭遇,工作很容易就做通了。我说做连长的工作有难度,是因为他是个“大老粗”,几乎没什么“思想”,可又相当顽固,爱占便宜,是个“四五六”都不懂的人,在群众中的口碑很不好。他能当上连长是因为他出身贫苦,是个原农场的老农机工人(拖拉机手),在技术上有一套。我看准了他爱占便宜的弱点,就紧着和他“套近乎”。他儿子正好是我班里的学生,我就对他的儿子格外“关心”,还常常去“家访”,而且次次都不空手,什么烟、酒、罐头,一个劲儿往他家送,反正他都“照单笑纳”了。就这样,我坚持了两个多月,连长的态度终于“松动”了!至此,这四位支委都表示了:“只要党支部讨论你的事,我们肯定投赞成票。”最后只剩下这块最难啃的骨头——指导员了!

  胆大包天的决定:绝食

  指导员可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用对付连长的办法是万万不行的,弄不好会坏大事。指导员已经知道了我在其他支委中做工作的事,因此对我就更加反感,任我软磨硬泡,就是不予理睬,拒绝在支部会上讨论我的事。就这样一拖就是一年!直到1977年的12月份,指导员仍不“松口”。这时,我弟弟妹转插母亲下放地的事早已办好,在老家等我归来的未婚妻(已由女朋友升格)是火烧火燎!父亲也望穿双眼地盼着我能尽快办成。我更是茶不思、饭不想,整天无精打采,无计可施。连里也由于我没有“扎根边疆”的思想和“工作不安心”,而把我调离学校,到场院班参加劳动。我那时的心情低落到极点,连上吊的心都有!就在这走投无路、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想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主意:绝食斗争!经过反复思考,我决定于1977年12月29日早晨开始绝食,12月31日晚,以三天三夜滴水未进之躯到指导员家,孤注一掷、以死抗争!当然在绝食期间要保密,尤其不能让指导员知道,这样才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才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年底连里的活计并不多,地里的庄稼早就收回场院,而且到处都是冰天雪地,所以这时主要的活都在场院里,就是把粮食“扬场”、装袋、运往粮库等。这段时间也是东北农村最轻松的时候,被称为“猫冬”,兵团当然也不例外。不少知青都利用这段时间回家探亲,到了12月的下旬,我们宿舍包括我在内就剩了三个人(共七人)。那两位都是我的“铁哥们儿”,当然会为我保密。就这样,我请了病假(这时已没什么人管考勤的事了),找了几本闲书,就躺在炕上开始了“秘密绝食斗争”。为什么要躺着呢?因为,虽然那时我还年轻,可节省体力,准备迎接最后胜利的道理还是懂得的!(不是真想把自己饿死呀!)“铁哥们”为了我的“宏伟计划”不至于半途而废,吃饭时特意躲到其他房间去(冬天知青食堂太冷,大家都把饭打回宿舍吃),也从不在我面前提有关“吃”的任何事。
  第一天的上午还比较好忍耐,毕竟就是一顿早饭没吃,我躺着看书,看累了就闭眼休息一会,幻想着胜利后的喜悦,有时也任思绪自由飞翔,进入朱自清先生写的“菏塘月色”中所描述的那种境界,“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的境界。(我已经半疯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浪漫呢?是不是很好玩?唉,年轻人!)到了下午,就没那么好玩了,不争气的肚子没完没了咕咕乱叫!第二天就更不好玩了,身体明显虚弱下去,胃一阵一阵地痛,就像抽筋似的,浑身无力,书也懒得看了,只是躺在炕上呆呆望着天花板。第三天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就是一分钟一分钟的挨,奇怪的是,这时已没有强烈的饥饿感了,只是眼前不断冒金星,而且心慌气短,连翻个身也觉吃力。话也不能连贯的说,只能断断续续,说完一句话还要喘上好一阵!记得那天下午,一位老职工到我们宿舍找人,见到我吓了一跳,愣是一下子没认出来。可见这“人是铁,饭是钢”的道理是多么伟大!仅仅三天没吃饭就把我这个正值“妙龄”的大小伙子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终于熬到了晚上,大约六点,知青食堂开始“新年会餐”,所有连干部也都参加。虽然不少知青都回家探亲了,可剩下的知青仍有六七十人,所以也没人注意我参加没参加(会餐在知青食堂,因为过年会餐,特意生了炉子)。八点左右,会餐结束了,同宿舍的两位“铁哥们”跑回来告诉我指导员已回家的消息。当然他们也没忘记给我捎回好吃的,其中一位“铁哥们”还从厨房“偷”来一小块生羊肉、一把挂面和半个卷心菜,说是要为我做一锅羊肉汤面,等我“凯旋”回来后吃!
  一切准备就序,开始上路。我的身体已非常虚弱,头晕,眼睛发绿,两条腿像踩在棉花套上,软软的,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一会儿,就这样走走停停,短短不到二百米的距离竟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钟!一走进指导员的家,吓了他一大跳!他十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好像是在看个怪物,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我猜想,此时此刻,他什么都明白了。我一句话也没说,哆哆嗦嗦地把那些证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古脑儿放在他家的炕桌上,他才一下子“回过神儿”来。他一改过去见到我就“满脑门子官司”的样子,一脸堆笑地赶紧让座,忙不迭地说:“老弟!你何必这样?有什么事不好商量?本来我也打算过了新年就解决你的问题!”我心里想:“哼!骗谁哪?要是好好商量能解决问题,我何必受这个罪?!我还冒着光荣牺牲的危险呢!”他见我脸上毫无表情,就冲他老婆吼道:“快去拿菜,拿饭!”我仍无动于衷,他好像突然一下子恍然大悟似的,抄起一支笔,飞快地在我的证明上签了字,并一再保证,过了年后,就立即派连里的通讯员正式上报到团军务股。我已达到目的,就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刚一出门,他就一步抢上来,搀着我的胳膊,坚持要亲自送我回宿舍,还唠叨着要给炊事班下个命令,让他们做碗热汤面送去。走到宿舍门口,一股鲜美无比的羊肉汤味扑鼻而来,惹得我连连咽着口水,这时才突然有了强烈的饥饿感。我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屋里,指导员倒是很知趣,没跟我进屋就灰溜溜地转身回去了。哇!那晚那顿饭,我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为了怕撑坏我,两位“铁哥们”只许我吃两碗面条,无论我怎样哀求,哪怕我说出“大天”去,也不让我再多吃一口。
  帮我做羊肉汤面的那位“铁哥们”也是北京知青,叫白少泉(北京九十一中的)。1999年回国休假时,我们还聚过一次,提起这段往事,大家仍记忆犹新。他返城后在一家工厂当卡车司机,也不知现在过得怎么样。我衷心祝福他,愿好人一生平安!

  后记

  果然,过了元旦一上班,我的材料就被正式报送到团部,后又报到师部,再批复回来,总计花了将近两个月。大概是1978年的2月,大年三十那天上午(那天上半天班),接到团军务股正式通知,我的转插申请已被批准,春节后即可办理调转手续。
  回到老家后,我的未婚妻被安排到大队学校任民办教师,我在大队当电工,我们一起在老家呆了不到半年。1978年9月,由于中央知青政策的变化,知青大规模返城的序幕已徐徐拉开。母亲也先于父亲落实政策而回到北京,有关父亲的事也频频传来好消息。不久,我们两人的困退证明先后转到老家的县知青办(是未来的岳母帮助张罗的)。仅仅用了几天的时间,我们就办好了一切手续,踏上了返京的旅程。必须声明的是,这与父亲没有任何关系,他被彻底平反昭雪、落实政策、返回北京比我们返城还晚一个多月呢。
  另外,由于我的“绝食斗争”,指导员在对待知青的问题上似乎有所感悟,从我走后,又有几位知青成功调离兵团。到了1978年底,全国形势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兵团才改变了对知青调离的政策。后来,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被中央决定撤消,又恢复到国营农场的体制。
  为了能够返城,知青们不知想了多少办法,吃了多少苦头,甚至不惜糟蹋自己的身体(我不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吗?惭愧)!我就听说有的知青为了得到医院的病退诊断证明,竟然将一个金属或塑料的小物件用细线拴住,系在牙根上,然后将其吞入体内!造成体检照 X光时,胃部或食管中有阴影的效果。还有的女知青为了返城,被当地的某些衣冠禽兽奸污。我们二师十六团的团长和政委共奸污女知青一百多名,事发后,被兵团军事法庭判无期徒刑,后因一个被害女知青的父亲是国务院某部委干部,此事通过这个渠道被反映给周总理,总理拍案而起,批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后改判死刑,此事在当时是家喻户晓。
  在执行死刑那天,兵团特意召开了万人大会,全兵团共六个师,几乎每个连队都派知青代表参加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当宣判结束后,宣判员问那两位,临死前还有什么要求?他们提出两条:一是临死前允许他们高呼毛主席万岁的口号;二是请组织替他们保密,不要让他们的子女知道他们被判死刑的真实原因。这二人都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当时大约四十来岁。结果是,在执行枪决时,他们的嘴被强制封住,一个字也没喊出来!
  还需要指出一点,有很多干部就是利用知青想返城的心理,敲诈知青们的钱财,大发昧心的“知青财”!
  那场“史无前例”的“浩劫”毁了多少人?造成了多少人间悲剧?尤其是伤透了多少人的心?!更为严重的是,造成了人们思想上的极度混乱,败坏了社会风气,其恶劣影响至今仍难以完全消除。令人不解的是,还有人居然要为“文革”翻案(我在某网见到有关文章)!称“文革”是“真正的社会主义革命”!简直是岂有此理。如果有什么人,无论是谁,还想搞类似“文革”之类的大规模群众运动,什么上山下乡运动,人民会答应吗!?需要记住的是:历史不会倒退,人民不会永远被愚弄!

                            (2003-06-23 于匈牙利布达佩斯)
(责任编辑:冒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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